孤寂的枪声接连在浓稠的夜色中绽放,却没有带起任何涟漪,整座?北,除了身后这栋两层的矮脚楼以及市政大厦,所有的窗,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街道间错落有致的巡逻兵如同木偶一样咔咔擦擦的继续自己的旅程。
晚饭时紧急执行的宵禁,为琼远提供了相当大的方便。
“我先走了,小琼远,出来太久,‘家里人’又要叨叨了。”
“好嘞,齐叔,这次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这一年多,多亏了有你帮忙。不过这两具尸体,你确定不用我来处理?”
“嗨齐叔,我埋人的技术可是您教的。”
“呦!长大了呀,现在还会不会整天跟我吹嘘‘守备近卫一家亲了’?”
“...齐叔,我长大了。”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琼远,他低下头,想要看清那两个已经失去温度的灵魂,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再抬头时,‘齐叔’已经不见了。
……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琼远挠挠耳朵,超指尖吹了口气,看向坐在坑边的年轻人。
“报!...告”青年下意识的鼓起胸膛,大声的回答长官的问话,头一个字刚出口,猛然发现场合有点不合适,急忙生生掐断,差点憋出内伤:“我...我叫陆文灿...”
“你爹妈咋想的,整个文绉绉的名字,又送你来当兵?”琼远从地上揪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块状物,弹弹灰尘,想都不带想的拿牙齿轻轻咬起来。
“报告,这是我自己选的...”
“呵,你安心走吧,你家人我会照顾好的。”
“是...”
“伤势真的不要紧吗?”
“断了的肋骨紧急处理后问题不大,就是胸闷的厉害,其他都是皮外伤。”
“没办法啊,你这事,我谁都不敢信任,连我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近卫’,都瞒着我做事,更别提其他人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和‘他们’中的一位有点交情,你算是没救了。”琼远自嘲的狂笑几声,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哦对了,你一个人估计不行,我给你安排了两个副手,家伙什包括你的那份,都安排好了...”
“远哥...”叫陆文灿的青年似乎有些犹豫。
“有屁就放!”
“我...我这算叛逃吗?”
“算!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啦?”
“哦...我爸妈...知道了的话,估计会打死我吧...他们是老一批...”
“哼,老一批怎么教出来你这么个软蛋!”顿了一下,琼远站起来,一脚给陆文灿踹进了用来埋人的坑里,顿时一片尘土飞扬。
似乎是完全忘记了陆文灿的伤势,出了脚才反应过来不太合适的琼远赶忙满是关心的巴望着可怜人儿的胸口,有些尴尬的挠着头说道:“不是,我寻思,你小子也不蠢啊,各项指标,你都是拔尖的,格斗、兵器、战略、战术,哦对,情商比较低,我一向不太关注那个,所以忘了,”琼远重新蹲在坑边,瞅着想从坑里爬出来又不敢,整个人挂在坑边的陆文灿,感觉脑壳有点疼:“从这会开始,咋说来着?In this 木门特?你,就不是你了,忘了陆文灿这个名字吧,你父母将要知道的,是你因公殉职...”
还没说完,就见陆文灿半挂在坑边抽泣,模模糊糊的什么不孝,对不起之类的,搞得琼远又是一阵无语。
“行了别墨迹了,我爸算是有句话说对了,你特娘的能不能像个男人?赶紧出发,把这个军用级战术导航送到三海哥的手里,然后人家愿意管你的饭就跟着,不愿意管,就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当个安安静静的死鬼,别回来就对了,免得把我坑了。”
“是...”
“死鬼...嗯...”琼远摸着下吧,琢磨了一下:“以后你就叫‘鬼’吧,代号‘鬼’。你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做个鬼没什么不好的,陆文灿那个白痴、怂包,已经死在你屁股下面的这个大坑里了,把导航给三海哥,就说他的粉丝送的,里面有我前阵子‘假公济私’清理的一条私人度假专线,尽头是个环境还不错的水草地,安防措施木屋钓具一应俱全,让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去那里养养生,回头局势稳定了再说。老爷子划了这么大一个局,指不定还有什么暗地里的损招,别真不小心折了性命。另外,跟你去的那两个,你知道怎么办,用我教么?”
“鬼...收到,立刻出发!”
“不惜一切代价!劝他离开!这是命令!”
“是!”鬼猛地立正,大声领命。
“奈斯,过马路记得左右看,啊对了,要零花钱吗?”
琼远不知道,他玩笑的几句话,真的铸就了一只凶恶的猛鬼,也没想到,有那么一天,他绝望等死的时候,被鬼救了一命,以至于他在古稀之年,总是跟别人吹嘘:“老子的命,硬的很,是阎罗殿里的鬼背回来的!”
……
?北,总参办公室
“确认了!有人变更了机修厂线的指令参数,先行出发的郭二帆队,多向北推进了至少30公里,已经极为接近4.27线了。”一个参谋员走到琼远的父亲身边,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的说道。
“是内部的人做的,还是外部的人?”
“没区别,老琼,能对总参部指挥系统和定位反馈做手脚的人....就那么两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几个...”
“看起来,刚刚那张会自燃的小纸条,可信度很高了啊。”
“是啊,这个有能力把纸条放进你办公室抽屉里的人,似乎对局势看的更清楚,甚至比咱们这天字一号的总参部站的还高,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他们’?是三海?”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恐怕咱们之前的打算一点用都不起了...马上电令郭二帆收缩部队,立即后撤至...”
“没机会了啊,老琼,工程部队刚来人了,说通讯线路遭到间谍‘陆文灿’破坏,正在紧急修复,恢复通讯的时间也没个说法,这不是扯淡吗。
超出30公里的数据是根据郭二帆线最近一次后勤反馈的油料数据推算出来的,这份数据单被人从后台以极快的速度做了全面修正,操作痕迹都没留下。不过也许是小远刚说的奇迹吧,他们还是露出了马脚!还记得你问询李参谋那会吗?李胖子站起来的时候,动静太大!给他的终端撞脱机了!正巧那会前线后勤报告刚进来,于是他的终端上的后勤参数和别人的都不一样!油料消耗比计划预计多了30公里,而且动手脚的那人,调整了不止30公里,而是50!他们想让郭二帆越线进入机修厂势力范围!你那阵子对于指挥系统显示的郭二帆线行进速度过慢的质疑是对的!郭二帆收到的指令参数,肯定不是咱发出去的那份了。
也亏了李胖子,见识了陆文灿的下场,学的倒挺快,悄默声的假装借烟,偷偷跟我汇报的。不过前后也就5分钟不到,军法处的人就上门了,李胖子被传唤接受调查,罪名是涉嫌蓄意损坏指战设备,连人带设备拖走了。
军法处的车还没出大门,紧接着工程部队的车就进了院子,裕新城那小子的脚刚踏上咱总参的台阶,通讯就瘫痪了,呵呵。”
“呵呵,真快啊,也够全面的,他们的紧急预案。军法处?工程部队的裕新城?好啊好啊,一个个的。情况我了解了,老余,你去,现在就去,找刘木头,无论如何,让他...”
“我试试吧,老琼,不过这命令你没跟我下过,我就是出去溜溜,抽根烟...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裕新城能出现在这,老刘头的处境,怕是不妙啊。出了你这个总参办公室的门,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替我照顾好佳佳,当初我横刀夺了你的爱,你要是不嫌弃,就娶了她吧,毕竟琳琳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女儿糖糖...端茶倒水洗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随你使唤,不过...不要打她,让她吃饱点...我不想她们娘俩住到棚户区去...”
琼峰话没听完就炸毛了,抄起手边的水杯就砸在了老余的脚下!瞪着眼睛怒视着老余说道:“说的什么话你tm?!当我什么人?!糖糖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闺女一样!!!佳佳也是君子之争,愿赌服输,你tm跟我放什么狗屁在这?我不管!你自己去管!什么叫有个不测?你从这走出去,大大方方的出去!开着我的车!我看谁敢拦你?!军法处还是警察?啊?!翻了天了他军政部,老子这会就是拿枪崩了他季福山,他们敢拿老子怎么样?别忘了,老子也姓‘琼’!”
“不是!老琼!你冷静点!你听我说!”老余也急眼了,猛地一跺脚,快步走过来,抓住琼峰的肩膀狠狠晃了几下说道:“别骗自己了,现在咱的处境!你心里比我清楚!我刚在那边的时候,发现里里外外的哨兵都换了,是你儿子‘近卫’的人,手指都扣在保险上!而且都不是执勤配备,是全套作战配备!你恐怕不知道,要不是我假装发飙,嚷着要找你汇报李胖子被军法处带走的事,根本就出不了总参指挥室的大门,也就是说,不是我豁出去强行冲过来,压根就没有人能来你这总参办公室告诉你李胖子被抓了!鉴于现在的情况,当弟弟的我最后给你提个建议,立即下令!让待命的3条线即刻出发,这一定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一定不会阻拦你!尤其是由琼远带队行进距离最近的二街线,必须最先出去!那位已经开始限制咱们,不信任咱们了!再晚点,我怕他就走不了了!今晚这里注定会发生许多事,不能让这孩子待在漩涡的中心!不管结局如何,他在外面...哎!”老余说到这里,却不知道怎么说了,他知道,琼峰是理解他苦心的。
山一样的疲惫感,落在琼峰的肩头,他知道老余说的是对的,如今之际,他已经被那个人编织的大网彻底捆住了手脚,那个人,完全看透了他,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会做什么,所以根本不会给自己机会!他就是要自己这样无能为力的看着,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然后被‘知道真相’的负罪感折磨、鞭笞、痛哭流涕,然后他再缓缓靠近,用他最擅长的煽动、谎言把自己也变得跟他一样疯狂。
“...我知道了,去吧老余,糖糖和佳佳,我发誓,我用我的命跟你保证...”
“不用说出口,我信你。”
……
“来个活人!”
“总参!”
琼峰冷漠的看着推开厚重隔音实木门进来的陌生卫兵,没有丝毫表情。
“总参令:隆山水库线、二街线、种植园线,即刻出发不得延误,按计划执行。因通讯系统故障,授权各分线负责人抵近目标地点后,便宜行事!以上!”
“是!”
……
“我是琼远,讲!”
……
“收到,立即出发。”
……
“按计划执行,便宜行事?老头子,你让我去二街便宜行事?是几个意思?你明明知道我的态度的。不过...假如把‘按计划执行’看做第一条指令,那‘便宜行事’就算做第二条指令,是在修正第一条指令吗?我这么理解对不对?”
……
“琼队,近卫发来紧急通告,工程部队主要负责人李正吞枪自杀,市政厅责令你立即参与调查。”
“李正老爷子会吞枪自杀?开什么玩笑?大前天他还在哼唧什么‘向天再借500年’,而且让近卫参与调查,近卫什么时候变成警察、军法处了?难不成是新时代的东厂?怎么看都不像好事啊!白炳,咱出了?北没?”
“刚过暗哨。”
“哦,通讯中断是吧?把近卫那个人打发回去,告诉他我有军令在身,无法响应市政厅的政令,让他们自己看着弄,将在外嘛。我的直觉说,现在回去不是个好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