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彦青伸手拔开帐帘,让青年男子进了营帐,才随后跟入。青年男子进了帐内站定,然后打量着帐中的陈设,没有说话。尤彦青微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嘴角略有颤动,似乎想要说话,最后却还是憋住了。
那青年男子似乎感觉到了尤彦青的拘谨,似笑非笑地睃了他一眼,说道:“听说我才走不到仨月,你就闯祸了?”
尤彦青像是被他触到了痛处,抬头正要反驳,只是看到了青年男子脸上的沧桑,只好挠了挠脑袋,歪过脸嘟囔道:“谁让你走不带上我。”
青年男子鼻子里哼哼了两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比我可还年长着几年,真要跟着我后面过一辈子么?”
尤彦青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尤自口硬道:“我又不像你,独苗一根。我家七兄弟,用不着我一个幺儿去支撑家门。”
只一顿,又说道:“再说了,跟着你也没啥不对,说到底你也算是半个主子。”
尤家一门二代七个,全是男儿,文武双全,触手几乎遍布整个帝国上下,任职从军卫到院部再到地方州府,无所不有,两代皇帝隆宠之盛几乎无出其右。所以当年姚元晖得罪了靖安侯的七少爷,纵然再合法有理,都吓得远远躲到勃连城鹰扬卫军中去避祸,五年都不敢回京。
青年男子走到他的椅子前,笑道:“看来你混得不错,都成将军了。”
尤彦青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还上将军呢。”
帝国上下,只有一个上将军,神武卫上将军。帝国八大卫,合共拥军百万,所有卫军长官都只是大将军。但是神武卫不在八大卫序列中,也只有神武卫不归折冲府管辖,由皇帝直辖。像金吾卫、奉宸卫皇帝也在管,但平时更多是折冲府在管理。传统上来说神武卫上将军甚至在位阶上,比各地统管军政的大都督都要高上半级,而多任折冲府大司马都由神武卫上将军兼任。
青年男子瞪了他一跟。
被他一瞪,尤彦青的脖子似乎有些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赶忙顺手拂了拂椅子,陪着笑道:“您坐,您坐。”
“这是你的中帐!”青年男子斥道,这么不争气。
“啧!”尤彦青口里哼了一声,说道,“屁的中帐,这百十个人的小营有什么中帐。”
“勇不避战,战不畏死。看来你确实有为将之材呢。”青年男子并没有坐下来,只是转过了身,看着挠头脸红的尤彦青,说道,“只是,忘其身,秉枹鼓,犯矢石。也只配为将,不足以帅。”
“切!那又如何,你知道的,我又志不在此。”尤彦青毫不犹豫地说道:“再说了,这帅不是还有你呢吗。”
青年男子被他噎得一愣,气道:“你爹那年打断你的腿,不光只是因为你惹了祸,还因为你这么胡说八道吧!真没志气。”
尤彦青不以为然地回道:“他当年还养了几十年马呢,比我还没志气呢。”
青年男子被他气得无可奈何,只能瞪了他一眼,席地盘腿而坐,不再理会他,闭目养气。
尤彦青陪在他身边蹲下,但是一身的皮铠蹲得不舒服,于是就在他身边坐下,瑟瑟缩缩地问道:“都说你当年是逃婚走的,我……我就想知道,陛下赐婚的是哪家的小姐,能丑得让你寅夜而逃?齐家的,洛家的,杜家的?不对啊,这几家的千金据说都不错啊……你不会跟我说是个郡主吧……难道是个公主?”
青年男子没理会他。
尤彦青却识不得好歹,在一边兀自说道:“当年我可是为你这事被打断了腿,你就忍心这么瞒着我?我跟你说,我为这事儿我都委屈好几年了,都魔症了。”
这脸皮厚的……都不像样了。青年男子虽仍旧闭着眼睛,也只好说道:“是谁不重要,男子汉大大夫,三妻四妾,娶谁不是娶。关键是,成了亲,就是成年了,就得接掌神武卫。”
“对!大丈夫三妻四妾,娶谁不是娶,这话说得透彻。”嘴里虽然是一堆马屁倾泄而出,但是尤彦青听得心底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思索了倾晌,才醒悟过来,吃惊得张大了嘴,说道,“你敢抗诏!”
青年男子口中仿佛无一物:“什么抗诏,这诏书不是还没下吗,何来的抗诏一说。”
“那也是违背圣意!陛下当着臣子面说了要给你赐婚,而你却寅夜跑了,得多下陛下的面子。”尤彦青眼晴里闪过了一缕兴奋,仿佛要有一场大戏好看,“你死定了,我跟你说。你看陛下会不会把你往死里打。”
青年男子张开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倒是很平静。
“瞅啥啊瞅,你要是被按在殿前受杖,估计半个神都都得放鞭炮,少不得宰鸡杀鸭提前过年!让你猖狂。”但是尤彦青终究是被他看得心都虚了,最后只得举手说道:“得得得,我知道,若不是我遇险了,你压根儿就不会露面,你就是回来看你师傅的。”
青年男子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无奈,说道:“不是我要回来看他,我是被叫回来的。”
尤彦青皱了眉头,问道:“你师傅出事了?他老人家的事,必定是大事。”
“他能有什么事,过的神仙日子。”青年男子站了起来,“再说了,他又不老。”
尤彦青赶忙跟着他站起,思索道:“方才那两个天地七大怪不是说出事了吗?说不定与此事有关。”
“此地今夜也该当无事,我就先走了。”青年男子打住了,走向帐帘。
“这就要走了?”尤彦青见他突然浮躁起来,忙问道,“……你还会走么?”
这话问得语无伦次。
青年男子脚步顿了一下,略微有些迟疑,才又说道:“该当会留些日子。”
尤彦青赶上两步说道:“我送送你。”
“不必送。”青年男子撩起帐帘。
尤彦青不由得急了:“我总得知道上哪儿找你吧?”
“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