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云婳不顾子童阻拦执意要下床。她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的父亲云安义是白手起家，当年高中探花，又因救驾有功，被破例封为定安侯，世袭罔替。
老夫人来自乡野，目光短浅又自视甚高。为了凸显自己的身份，极重规矩。
梦中这个时候，她因服用秦氏带来的人参身子更虚，卧床数月，未能在老夫人膝下尽孝。
倒是云瑾烟早晚请安一天都没落下。
老夫人本就因亲家出事对她母亲和她不满，认为她们阻了她儿子的路，再加上秦氏和云瑾烟时不时地煽风点火，老夫人对她的关爱日渐减少，最后甚至发展成了厌恶。
在这府里，只有父亲是真心关爱她的。
但是，父亲终究忙于政事，对府中家事一窍不通。
之前有她的母亲操持，现在有秦氏。以致于父亲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
她梦中亲近秦氏，哪怕受了委屈也未向父亲求助，直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若想安安稳稳地生活，她就必须抓住老夫人的心。
“子童，我还在孝期，拿件素净的衣裳来，而且不能用上好的绸缎的，最次的就可以。”
子童不解地问：“为什么啊小姐，次品穿着不舒服的。”
云婳深深看她一眼：“嫡庶有别。”
她大病初愈之后，欣喜地去给老夫人请安，原以为会像以前那样得到老夫人的心疼，却被老夫人呵斥。
说她已经是庶女了，却还穿着嫡女的衣服，骂她不懂规矩，要请家法。
还是秦氏连忙告罪，说是她疏忽了，没有准备庶女的衣服给她。
老太太看儿媳妇帮忙说话了，就免了她的家法，罚她到祠堂跪着。
她感恩地看了秦氏一眼，更加亲近于她了。
如今看来，她不在老夫人的身边时，秦氏和云瑾烟还不知如何编排她呢。
子童也不是傻的，夫人走了，还被贬为姨娘，连带着小姐的日子都不好过。
“奴婢给小姐梳妆吧。”
“头发轻轻扎起就行了，我身上没什么力气，胭脂什么的统统不要抹。”云婳看见镜子中苍白的自己，缓缓勾起唇角笑了。
子童在身后看的一阵哆嗦，小姐和之前很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云婳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离老夫人的院子不远，但她身子还未好，虚浮无力，全程倚靠着子童，到门前的时候，已是见了汗。
主屋的门敞开着，她能看到端坐着的父亲，先到的秦氏，云瑾烟，还有柳姨娘和三妹云瑾烟乐。
二伯一家子正巧前两天出门了，故不在此。
她父亲和母亲恩爱非常，若不是迫于老夫人的压力，父亲根本不会纳妾。府里一主母，俩姨娘，也是很少见的了。
孟瑾桓呢，为何不见他？云瑾烟心下纳闷。
屋内摆着一盘点心，云瑾烟正拿着点心哄老夫人开心，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还是父亲先看到了她，快步走了出来。
秦氏和云瑾烟也跟着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你身子还未好，怎么过来了？”父亲搀扶着她，让她想起儿时的情景来，一时就红了眼眶。
秦氏也赶忙道：“你这孩子，真不来请安也没人会说什么的。母亲不是嘱托了你嘛。”
什么嘱托，分明就是认定她起不来。
“这眼睛怎么也红了？是不是外面风大，让爹爹扶你进去。”云瑾烟也挤开子童，和定安侯一人掺了她一边。
但她能感觉到右臂上的疼痛，云瑾烟用力太大了。
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一头银发高高盘起，明明年纪已高，还戴着一头玉珠子，身穿墨黑色暗纹圆领袍，镶着绿色的盘锦扣。
看她进来了，也只是撩一撩眼皮，没什么表情
定安侯要扶云婳坐下，云婳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云瑾烟也顺势放开了她。
她跌跌撞撞地前行几步，又端端正正地跪在老夫人面前：“孙女儿，不，是婳儿来给祖母，不，是老夫人请安。”
云婳恭恭敬敬地磕头。
又完整的复述一遍：“婳儿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命孙嬷嬷将她扶起：“你病重还来给老婆子请安，可见孝心一片，却为何连话都说不清楚？”
云婳脸色更加苍白：“婳儿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气力还未恢复，婳儿不是说不清楚话，只是以往时候婳儿是嫡女，都是叫祖母的，如今，婳儿只是庶女，只能称老夫人，婳儿不敢废了规矩。”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老夫人却无丝毫祖孙孺慕之情，呵斥道：“既然知道不合规矩，就该想好了再说话，不然平白丢我们定安侯府的脸。”
云婳还未说话，云瑾烟急忙说道：“祖母莫怪，应是姐姐神志不清，才会如此糊涂，定不是故意说出来让祖母生气的。”还咬重了故意二字。
老夫人更气，云婳这幅样子摆明就是故意来博得同情的，还好她明智。
定安侯正要说话，却被云婳抢了先：“妹妹说这话可就诛心了，我只是因为没有睡饱才昏迷的，如今睡了两日，虽是身体不济，但也能够撑着来给老夫人请安。更何况母亲还为我找来了最好的大夫，若是本来睡两天就能好的病，却在看诊之后变得神志不清，难不成是大夫要害我，还是母亲要……”
“婳儿，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母亲请来大夫是真心为你好，而且，你现在已经能下床了，可见治疗是有作用的。”
秦氏赶紧打断云婳的话，云瑾烟也有一瞬间的紧张，没想到云婳会反驳她。
云婳点点头：“母亲说的是，婳儿现在能够坐在这里，全托了母亲的福，所以才会说妹妹刚才的话诛心，诛的正是母亲的心呐。”
定安侯淡淡出声：“母亲，婳儿从出生起就是这定安府的嫡女，从懂事起就日日来给您请安，叫了十三年的祖母一时改不过来也是人之常情。她身子还未大好，儿子先送她回去。”
因着老夫人擅自做主抬了秦氏为主母，母子之间有了嫌隙，但碍着孝顺，他也没说什么。
可是没想到卫氏就这样走了，他对瑾瑶母子越发愧疚。
老夫人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儿子的脸色，摆摆手：“罢了，让她先回自己院子里休息吧。”
瑾瑶俯身一拜：“婳儿感觉身子已经要大好，明日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又默默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姨娘和云瑾烟乐，才让定安侯扶着走了。
出了福安堂院门，定安侯道：“婳儿，爹……”
云婳有些期待地等着，她知道，后续的那些话才能让她确定定安侯对她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