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可这片峡谷还是被浓雾笼罩,太阳穿透不进来,峡谷里暗淡无光,雾气深一层浅一层的遮挡了阳光,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在一大片缠绕丛生的荆棘中,有一块地方凹陷了进去,四周散落着许多零碎的树枝和泥土,上面躺着一个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女子。
在她怀里还死死地护着一个婴孩。
或许是饿了,小满睁开眼睛从睡梦里醒过来,看到外面阴森森的环境,又想想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吵醒了兰珠。
她缓缓撑开眼睛适应光亮,周身的感官又恢复了,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疼得她“嘶”了一声。
周围都是弥漫的雾气,看不清状况,让她的神经紧崩了起来,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从暗处冒出什么猛兽来。
幸好身后还没有人追来。
虽然身上的伤口都开始刺痛,可她为了逃命,也只能慢慢爬起来,抱紧小满,环顾四周的景象,朝一个有亮光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因为饥饿灌了多少溪水,直到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重叠,动作也慢慢跟不上视线了。
走过那么长的路还是只能看见相似的树林,相似的溪流,还有相似笼罩着的雾气。
又痛又饿。
身上的伤痕被汗浸湿了,伤口生出密密麻麻的挠心的刺痛,小满又时常吵着要吃奶,兰珠饿了半天哪有什么奶水,一来二去,小溪里喝的水已经完全不顶作用了。
身体一阵一阵的乏力,眼前的绿树糊成一片绿光,白雾也越来越模糊,终于,她腿一软,身体就飘飘倒了下去。
在昏迷之前,最后目光的所及之处,仿佛在烟雾缭绕中,有一个仙境般的村庄。
过了小半天,深林里慢慢走出来一群被小满哭声吸引的人。
他们穿着最简单的棉麻服饰,看起来个个都容貌清俊不似凡人。
为首的女人走过来端详了一阵子,蹲下身子把婴儿抱起来,脑子里迅速闪过一段记忆。
那还是她小时候的事情了。
听大人的故事里讲,他们这一族在未来,很有可能会遭受一场劫难。
这场劫难来源不详,但也不是没有规避的法子。
她把脸凑近婴孩,细细端详。
身后的男人走过来,像是熟门熟路一般问她:“还是把她们丢出去吗?”
女人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最后还是把孩子抱在胸口,冲那个男人摇了摇头。
兰珠在昏迷当中,在一片黑暗里,渐渐开始觉得体温回暖。
在一间古朴祠堂正中央的地上,横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正是兰珠。
主座上的,是一位面容清俊,气质飘然的女子,一双眼眸似秋水含波,虽然现在紧紧皱着眉头,但是也不影响她的容貌非凡。
她手里还抱着着小满。
小满此刻已经醒了过来,旁边一位中年妇人正端着羊奶,用筷子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
小家伙迅速地砸吧了两口,或许是觉得味道不错,又眯起眼睛朝她们笑。
整个祠堂里围了不少人。
似乎他们正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来路颇为头疼。
“族长!这外人误入此处,送出去也就算了,可玉簪非要将人带回来!”
说话的是一位正气凛然的中年男人,唤为杜衡,浓眉大眼,所有情绪都浮在脸上似的,正愤愤不平地瞪着旁边的一位年轻女子。
这名女子极美,眼角微微上挑,仿佛能勾人魂魄,一眯眼里面仿佛是万种风情,稍不留神就能直直地掉进她的陷阱里,既美丽,又危险。
听见杜衡责怪,玉簪也不恼,反而轻轻的笑了一声:“若是白鹭觉着我这事儿有失妥当,那她自然会责怪于我。”
“你着什么急?”
这话就是在调侃杜衡多管闲事了。
杜衡想反驳,可又不能与一位女子争辩,只能涨红了脸,求救般地看着座上的白鹭。
白鹭此时也颇为烦躁。
她也猜到了玉簪带回这两人的用意。
但那毕竟是故事,也不可全信。如果真将这两人就下来,万一以后闯了什么乱子,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也不能就这样把人赶出去呀!万一传说是真的,那自己现在岂不是亲手断送了他们一族的后路?
“你不必气恼,”白鹭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用指腹轻轻逗弄小满的鼻头,开口道:
“这事儿玉簪做得对。”
围着的人群里开始有些骚动。
他们一族向来不问世事,也不许内部被外界污染,多年来为了自我保全,一直这样隐藏着生活在这个地方。
可现在来了外人,还指不定会给这儿带来什么麻烦呢!
“不必惊慌,”白鹭从座上站起身来:“你们自当清楚,我必然不会害你们。”
大概是这个女子目光坚毅,让人不容置喙。
又或者是她向来都能用行动证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村子,她从未生出一点别的心思,也更加没有做过什么对族中有害的事情,人群中的骚乱声慢慢减了下去。
“把这位女子,抬到杜衡家中吧,我记得他家尚有空房,老母亲或许也需要女子的照料。”
说完白鹭站起身从人群中穿出去,打算离开。
“可她毕竟是人族!”
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如是说。
听到这句话,白鹭站定,慢慢转身过来笑了一下,眼里带着无限的温柔。
她说:
“她也可以不是。”
杜衡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正直的男子。
心地善良,还算能干,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平日里杜衡外出时,这位老母亲每每只能托人照顾。
此时的兰珠不过十八岁出头,正是女子最能干的年纪,杜衡家中还有空房,这个女子住进去,也能帮帮他照顾母亲。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兰珠抬到杜衡家中,他的母亲正趁着屋前的阳光,把厚厚的被子拿出来晒。
“娘!这重活我来就可以了!”杜衡看见了赶紧喊。
金合欢生气地瞪他一眼:“为娘还没老到这种小活都干不了的地步吧!”
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不算年轻,甚至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活到这个年纪,可她偏偏有些另类,五十多岁身体也还很灵活。
只不过杜衡总觉担心她的身体。
“唉!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杜衡上前,又不敢动手把棉被抢过来,怕她真的同自己生气。
这时候,杜衡后面跟着一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金合欢抬抬下巴,问:“这是什么意思?”
“长老。”
“这是外面闯进来的人,族长说,先放置在你家中一段日子。”
她下意识就想拒绝,毕竟异族的人闯了进来。扔出去就可以了,哪里还需要留下来悉心照料呢?
可她也知道,白鹭这孩子为人十分沉稳,办事更是稳妥的挑不出一丝错处,是万万不可能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决定的。
她把被子放到一边晾好,上前观察这个昏睡着的女子,长相还算秀丽,可也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罢了,她可半天都看不出有什么稀奇。
旁的人看她对这件事感兴趣得很,又添了两句:“对了,长老,这女子还带来一个婴孩呢!”
突然有什么飞快的窜入金合欢的脑海,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一个传言,又看看这个满身伤痕的女子,半晌颓然地转过身去。
她说:“把她放进右边屋子里去吧。”
这一句话听起来有些沮丧,有些无奈,又带着一点压抑。
一点都不像那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老妇人。
为什么会突然沮丧呢?
金合欢想,大概是害怕,害怕灾难突然降临到自己现在这平凡温馨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