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黑暗中,他像是坠入了深渊,看不到一点光亮。
是浓重的,让人脱不开身的粘稠的黑色。
眼前一片黑,抓不到一点目光可以攀附的地方,可寒冷却从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侵袭着身体的感官。
他朝四周快速奔跑着,跌跌撞撞无休止地寻找,想找到这一片黑暗的边界,想找到出口。
但四周是广袤无垠的空旷,他一直在原地打转,半天找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撞到了一堵墙,可令人诧异的是,这堵墙好像活了过来,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
背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这冰凉的触感唤醒了,接触的地方只觉得凉凉的,湿腻腻的,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他赶紧转头去看。
可这一看就被摄住了心魄。
一只巨大的,紫色的斜长眼眸缓缓睁开,那瞳孔里面纹路纵横,仿佛有让人沉醉其中的美丽。
“别碰我!我不想变成这种恶心的样子!”
季长老骤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流了一背,窗外的风一吹,他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全部立起来了。
外面天已经有点黑的发白,正是万物沉睡的时候。
“终于到时候了。”他喃喃道。
季长老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偷摸来到了祠堂。
怀里的孩子周身已经冰冷,看起来好像没有一丝气息了。
但是他知道,这个孩子能活下去的。
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第一个孩子身上,都在逸散出的金光身上,没有注意到那股金光中其实掺杂了另外的成分,参杂了族长的血液,才让被掉包这一事实没有被发现。
才能让异凤在最后关头,被提前扔出石盘。
石盘是个巨大的祭祀工具,血液顺着精密花纹的轨迹,最终都会到达石柱的顶端,源源不断地汇入地下。
同时,石盘上的花纹也能摧毁人的魂魄,把魂魄撕成碎片。
族长最后的关头那一系列的行为,正是季长老想做的,最终也达到了他的结果。
可是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来完成这一系列的行动,可是要拼上性命的。
虽然也只是一条苟延残喘着的命。
祠堂的门紧紧地锁着,门口还有拿着长矛镇守的侍卫,周围也没有别的入口。
门口的守卫是为了保护祠堂而设立的。
季长老也不犹豫,眼看着再过不了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他半蹲在祠堂对面的街道拐角处,从怀里掏出一块细心包裹着的黑色石头,拿出火种慢慢用高温烧灼。
“让你们也尝尝这烛九阴的威力。”
黑色的石头被灼烧后,从石头缝里开始溢出缕缕的恶臭烟雾。
虽然他自己已经拼命抑制呼吸,不让这烟雾飘进自己的身体分毫,但是那毕竟是烟雾,还是有很大一部分顺着他的毛孔钻了进去。
一刹那,心脏猛烈地收缩,四肢百骸都有阵阵颤栗。
同时一股辛甜涌上喉头,鲜血的气息充斥在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痛苦,把一口鲜血含在嘴里,紧盯着烟雾朝祠堂门口飘过去。
不出所料,两个士兵没有防备,吸了一大口这烟雾,立刻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半跪在地上。
“又来了,这惩罚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啊?”其中一名侍卫问。
“你、你别讲废话了,赶紧的,赶紧疗伤!”
这种疼痛对他们来说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这也是为什么季长老能给他们下毒却不怕被发现,毕竟这是烛九阴的鳞片,是他们身体的本源,也是他们时不时就要忍受的“天谴”。
心脉受损,那两个士兵来不及多想连忙坐下,运功调节心肺的损伤。
这个过程需要关闭五官感知,这一段时间,就是季长老溜进去的最好时机。
趁着两个侍卫都被牵制了,他随手解开结界,看两人都在打坐调节,一跃从墙头翻了进去。
季长老七拐八拐地在祠堂绕了一大圈,避开那些面容可怖的神像,绕过一间接着一间的屋子,借着平时对祠堂的熟悉,缓慢地摸索着向前走。
最后到达了一扇巨大的三人多高,沉重的木门前。
木门上的结界闪着金色的微光。
但其实这个结界只要功力到了一定程度,就只需要随手推开就行。
“吱呀。”
木门被推开了,但里面却不是什么干净整洁的屋子。
里面有一口巨大的,占了整个祠堂三分之二面积的深井。
这个深井其实并不算一口井。
整个祠堂是一个圆形,而这个深井,就是圆当中的同心圆。
祠堂围着这口深井而建,或者说,祠堂内部围着一个环形的悬崖。
下面深度无从知晓,毕竟平时也并不会有活的不耐烦的人跳下去测量深度,只知道扔进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回声。
头顶的月亮已经升到了正中央,月光莹莹,撒在悬崖边上,显得有些凄惨。
那是一轮残缺的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
季长老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能被手里这个孩子打破,同时手却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包裹扔了进去。
久久都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转身离去,在经过祠堂大堂时,无意识地瞥到了一旁落地古铜镜里的自己。
身姿挺拔如同杨柳,穿着夜行衣看不出面目的人,一双眼睛里在黑夜里却灼灼发光。
他不再看镜子了,反而厌恶地转过头,大步走了出去。
这时候躲在角落柱子后面的一个人才显露出来。
仔细看来,正是白天亲手送自己两个孩子上路的族长。
他也同样去了井边。
族长偷溜进来不是为了祈祷,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希望不能依靠于别人,只能靠自己来创造。
族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的小物件,是一个血玉制成,栩栩如生,周身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玉龙,他拿短刀再一次划开自己的手掌,一股涓涓细流似的血淋在玉龙身上。
但那股鲜血并没有滴落下来,玉龙仿佛是吃人的活物,吸饱了血,光芒也更甚从前了。
族长手指一松,玉龙就掉了下去。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希望你能骗得过龙族那些老家伙们。”
更希望,我的孩子啊,你能早日归来,结束这无休止的噩梦吧。
世界上所有的时空都是相通的。
不管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他们都存在必然的联系,都最终会汇聚到一起。
而这是一个由人族领导为主的世界。
其中也掺杂了许许多多,似乎只在传说中才会被记载的种族。
这些种族或多或少都会在口口相传中被神化,虽然每个种族都会拥有自己的特性,但并不是如同大家想的那样,有能够翻天覆地的能力。
不然也不会过了好多好多年,几乎所有的种族都已经沉寂了,统领的这个世界的仅仅是人族那样脆弱的肉体。
人族,是最智慧的生命。
在许多年前能够在所有种族中脱颖而出,甚至把其他种族逼上绝境,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偶然。
虽然他们常常把这种智慧归功到另一个词上——运气。
族长向来不信运气真的存在。
但这一次,他开始无比希望,这样的运气也能降临在他的族人、他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