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怡掀开了缎被利落地下了床,他一面坦然地抓过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一边问:“不是说明天的吗?怎么半夜就跑来了?”
隋灵耸了耸肩说:“正好路过,就来了。没想你如此的敏锐,我是打算坐等到你醒的,然后顺便吃个王府的早餐。”
听到这话,铭怡扣衣带的手停住了,他冲着隋灵轻扬了一下左侧的眉毛说:“如此这般,不如我们一起上床再睡会儿?我正好还没全醒。”
隋灵也笑着站了起来,她说:“你快穿衣服吧,夜黑风高才能办事。”
听言,铭怡也笑着扣好了衣带:“说的好像你要去偷那块石头似的。”
隋灵也戏谑地回答道:“这可不一定哦。”
一点,两点,夜的彼岸飘动着闪烁的光斑,浅淡得仿佛是随笔一抹的青玉色,以奇异的对称姿容停留在虚空之中,恍惚之间仿佛是一对对小小翅膀的轮廓,一起一伏的振翅之间,黑暗的幽香像水迹般静静晕染着。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导引,一缕似浓还淡的香气慢慢氤氲开来。那么冷的味道,如无形的细柔飘带在那些灵界的琉璃蝶的身侧如灵蛇般地绕舞着。
漆黑的宽阔水边,静静地躺着一块其貌不扬的黑色磐石,上面用猩红的颜色写着‘三生石’三个正楷字体,每个字也只有隋灵半个巴掌大小。围绕在三生石周围的结界像月光凝成的河水般泛起微波,居然是一层剔透光丽的水波屏障。深蓝浅蓝的觳纹折射出光影,像最凉滑的绸缎,将三生石柔软地包裹在其中,恍如巨蚌柔软体内孕育的珍珠。
隋灵上身略微往前倾倒地弯腰看着那字,她的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是三生石?可也太低调了吧?”
铭怡清朗的声音在隋灵的头顶响起:“花哨能有什么用?关键是看它的功效。你看这水波结界,就不是一般人能走得进来的。”
隋灵的嘴角高高地咧开:“你还是蛮实际的嘛。”说完,她将手指张开,然后她的手掌反转将手心对着石头上,只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的掌心滚落到三生石上,便立刻如同被石头吸收了进去,踪迹全无。
铭怡奇怪地问:“你在做什么?那是什么水?”
隋灵的双目依旧注视着三生石说:“能让这块石头说话的水,这石头,果然是活的。”
铭怡的脸上出现了感兴趣的表情,他也弯下腰看着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的石头问隋灵:“你看见什么没有?能看到我的吗?”
隋灵侧脸看了近在脸侧的铭怡一眼说:“当然能,每个人的都在上面。铭怡,你的姻缘。”说到这里,她忽然息声了,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这让铭怡更加地抓耳挠腮,他催促道:“快说啊,怎么停了?”
隋灵侧过脸,忽然露出了坏笑的表情说:“妻妾成群,还真是你的风格。”
铭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用很古怪的声音说:“这?你不是在开玩笑的吧?我至今未娶正妃,更没有什么侧妃小妾之类的。”
隋灵也笑了几声,然后说:“没有开玩笑,你现在是时候可以开始考虑娶几个了。别烦我,我要找点东西。有事儿等会儿再说。”
铭怡只好消了声,自己在一旁纠结那个‘妻妾成群’。
忽然,隋灵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晶莹如红宝石的血便向三生石上滴了下去。一旁的铭怡随眼看到,脸上陡然失了颜色,他伸手想接住那滴血,然而无奈距离太远,还是失了手。铭怡于是立刻猛地一把将隋灵拉到自己的怀里,隋灵正要挣扎,忽然听到耳边一声惊雷响起,近地就好像在身边。然后眼前便是一片雪亮,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黑暗之中,隋灵感到紧搂着自己的铭怡身体忽然一震,便重重地往自己的身上压了过来。
隋灵赶紧睁开眼睛,只见铭怡那张原本红润的脸如宣纸般地苍白。铭怡这时候也松了隋灵扶着一边的三生石缓慢地依靠着坐到了地上。
隋灵立刻矮身扶着铭怡坐下,她平视着铭怡的双眼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这地位,怎么还会遭雷劫的?”
铭怡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说:“这哪里是我的?其实是你自己的。看你平时蛮沉稳的,怎么也会这么冒失的呢?这三生石不能随便见血的,见血之后会引发斩仙雷,是可以剥去你的仙根将你直接送入六道轮回的。”
隋灵看着不断粗喘的铭怡问:“你这样帮我挡住,你自己的没事的吗?”
铭怡又扯了一个因痛苦而扭曲的笑容说:“怎么会没事?疼死人了!不过,好歹我也是地府的人,我觉得它多少会给我点面子的。有劳你能不能帮我去王府叫些人来,我怕是自己走不回去了。顺便,把我王兄叫醒,他认识一个会医术的家伙叫麦沙,让他派人去叫他来。”
隋灵看着铭怡问:“你这样,要多少天才会恢复?”
铭怡轻抚着胸口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知道啊,刚才一时脑热,没考虑后果就冲上来送死。呵呵,估计,不会久。我好像困得很,果然半夜睡觉是不能被人随便打搅的,下次你半夜来还是上床一起来睡觉才好。我先睡会儿,麻烦你帮我去叫个人,我可不想醒过来还躺在这里。如果万一真的死了,这样暴尸野外真的太没面子了。”说完,铭怡真的头往下一垂,便不作声响。
隋灵赶紧伸手过去查看,发现他真的是昏睡过去了。隋灵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出来吧,你自己的弟弟,打算就这么一直袖手旁观吗?有你这种哥哥,还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倒霉的事情。我认为他投胎之前一定忘了事先打听一下你的人品。”
一阵轻笑从隋灵的身后传来,幽王不紧不慢地走到铭怡的身边,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下,然后便闲云浅淡地说:“他死不了的。”
隋灵站起身子,问:“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今晚是看‘三生石’的什么良辰吉日?大家都来了。”
幽王笑着说:“有人想在三生石上乱来,都已经惊动了斩仙雷,这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见。你真以为,我是白拿着供奉不干活的吗?”
隋灵嗤笑了一下,然后问:“铭怡这下,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幽王摸着自己的下巴说:“我约莫着吧,四、五百年,就可以全部恢复了吧!”
隋灵有点气急地说:“约莫你妹啊,你自己的弟弟,你就这样无所谓?”
幽王促狭地看着隋灵说:“他自己不长脑子替你挡祸,也是我的错?如果是你被劈了,我正好把你留在我这里效力,谁知他还多事了呢?更何况,你是万能的泠冷水神,我只是地府的一个王而已。”
听了这话,隋灵差点就冲上去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幽王,她努力地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脸色忽然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好哇,既然是我的错,我负责就是。”说罢,隋灵扶起铭怡消失在幽王的眼前。幽王站在原地摸着自己青青的下巴,脸上露出了算计的笑容。
在铭怡的寝殿之中,隋灵将铭怡在床上小心地放平躺好,她看了脸色苍白的铭怡一会儿,便低头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她将自己的双唇覆盖上了铭怡的双唇。片刻,隋灵站直了身体,她伸手将床上的被褥拉开给铭怡盖好,便转身走出房门去。而床上依旧静卧的铭怡,原本如白纸般苍白的脸上逐渐出现了健康的粉红色。
隋灵走到寝殿的门口,她的身子停了一下,然后侧头说:“等他醒来,就会痊愈。记住,不要将我的身份告诉他。”说罢,隋灵越过站在门边的幽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幽王打开了手中的扇子笑眯眯地看着隋灵消失的背影,他口中低喃道:“还有一滴,就圆满了。”
对幽王的算计一无所知的隋灵自顾自地出了地府,正要决定行走方向的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映光被禁足,燕萧病重,佛祖那里还没开课,大士那里是自寻劳累,还是回去泠冷泉吧。那里虽然冷清,却也是静心的好去处。泡在泉水里不论晨昏地睡上几天,对自己的元气调养也大有好处。隋灵是个想到什么就会立马去做的人,她果然立刻回到了泠冷泉里休眠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少晨昏,叫醒隋灵的,俨然是气场清冷的明月。明月见隋灵从水中坐起身,便不悦地问:“你这段时间都跑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见你回来?我到处去找你,几天前来这里的时候你也不在。你难道已经忘了吗?我还一直在天医殿里等着你下昆仑去人间行医?你这样任性,是会误事情的。”
隋灵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月说:“哦,你完全可以自己先下昆仑去的。如果我要找你,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的。我不去天医殿,只是因为我不想去而已。”
明月的语气有些生硬地说:“灵,你这是在胡乱发什么脾气?难道还在为我不能救治燕萧而负气吗?你本身在昆仑就已经位居高职,应该明白,天条是不可违背的。”
隋灵冷漠地说道:“这和燕萧无关,我已要到大士的净瓶水。与你相比,她可是大方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