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好像又闪过了四射的火星。
白业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想还好,思绪只要稍微一停顿,久远前的事情就像是被吸过来一样,结结实实地塞满了脑袋。
眼前又浮现起白泽那张懒洋洋的脸。
“白泽,在我的字典里,大概将‘自己’也彻底排除了。”
一旦自己安定下来,便失去漫无目的的漂泊感。这种感觉,才是自始至终被他紧紧抓住不会放弃的东西——它比小豆丁重要,比小豆丁有用。
“其实,我两边都不想选……”
他望着远方的宫宇天。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家伙全身心注视着远去的自己,没有发现身后冰白的龙卷风在减速,然后迅疾缩小。
白业嘴角一勾。
“既然要‘排斥’的话,那就绝对一点!虚涯啊虚涯,咱俩还是得扯平啊!”
白业伸手放在胸前,探进体内。
光芒、光芒、光芒……和躲藏在光芒里纹丝不动的白斑——
“找到了!”
白业稍微蓄力,从体内剥离出一抹光线,带着不易察觉的白斑,自动回归旋转中的光团。虚涯给的这份大礼,就像癌细胞一般,平常根本不会发现,只有外力触发了异状,才会显露出来。白业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哎呀,连被玩弄的恼怒都没有,真伤脑筋……”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带走了白业所有的气息。
“老白——”
宫宇天的眼前有些模糊了。
“……”
白业仍旧云淡风轻。
宫宇天又气又伤心,心脏也传来了陌生又更剧烈的抽痛。是阿苍的灵魂在哭泣吧。
白业的脸庞渐渐消失在光粒之中。
飓风从身后不停扫来。宫宇天脚下的城市只剩下碎片,恍如回到混沌之初始。
霎时间,周遭像被混沌全部包围了。只有一个无与伦比的蚕茧在那里。蚕茧里面孕育着什么东西,模糊的轮廓明明灭灭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宫宇天试图靠近蚕茧,但蚕茧有主动防御的功能,就算扭曲空间,也无法探知里面发生了什么,还把自己反弹得像个被抽打的陀螺一样,一直在转圈圈。
一声几不可闻的碎裂声响过。
“呼——”一声慵懒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这叹息声比山岳还沉重,一时间,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竟陡然增加了许多威压。
宫宇天回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灰色的人影从蚕茧里走出来,立在眼前,嘴里幽幽吐出一口气息。人影全身上下哪一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红得像剑锋沾上的血。随着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浮在他皮肤表面的病态光芒彻底消失。
虚涯转过身来,眼中无风无波。他淡淡地瞅了宫宇天一眼:“猴子一个!”
什么?!
“你才是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子!”
宫宇天操纵立方体攻击虚涯,可虚涯好像没当回事儿般,挥了挥手像赶走小虫子般赶走了立方体。他微微俯身,手似乎贴在一个并不存在的平面。
宫宇天郑愕,听见一道微弱的脉动声。
在虚涯手掌贴到的地方,无数细长的触手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仿佛小蝌蚪找妈妈一样漫无目的地游移着。虚涯又看了宫宇天一眼,摇了摇头:“不能再造猴子了。”
宫宇天一愣。
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在打斗的大场面中吗?而且必须是他和虚涯两个打得不分上下才合情合理。但虚涯就蹲在那里,像退休老人闲暇时种花的模样,没有任何邪恶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不对不对,要留下一只猴子的!”虚涯摇了摇头。
宫宇天一听,嘴角抽搐。这还能有选择困难症吗?
虚涯微微仰着头,像在思考什么。完全没有任何杀意,让宫宇天也有一种两人只是在这里打发空闲时光的错觉。不过看着那些游移的触手,宫宇天还是在内心做了一番挣扎后,轻悄悄地拉近两人的距离,抡起拳头。
结果,他毫无障碍地穿过了虚涯,没有任何落在物体上的实在感。
果然,对他来说,偷袭这种事情是不能随随便便体验的。就算不磕着碰着,心中依然也会闪过实诚的愧疚感。
“唉——”又不打又不杀,宫宇天也烦恼地托着腮看着虚涯。不是他不想打啊,关键是对方如入无人之境地扮演创世神啊,要打就等等再看吧。
“喂!猴子!”
听到虚涯的声音,宫宇天这才注意虚涯已经站了起来。他竟然完全没有觉察到虚涯的举动。
“你要继续留下来吗?”
“什么?”
“我要重新组建世界了!”
“你是盘古吗?”
这种评价居然没有让虚涯愤怒。他嫌弃又鄙夷地望着宫宇天,摇了摇头:“你们猴子的私欲太多,光幕早就超载了。我现在要将一切都重新组构,在想要不要留一只猴子?你说你要不要留下?”
宫宇天微微张大了嘴巴,再配上几个字的话就是“大哥你是来搞笑的吗”。
虚涯打量了宫宇天良久,像看到了一个白痴一样摇摇头,将先前的触手统统收回来。“猴子虽然讨厌,但偶尔也有一两只让我感到意外。如果全部毁灭,我倒是觉得有些可惜。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你要不多造几只?”
“不,留下你一只就够了。”虚涯落到宫宇天身上的目光就像在思考一件物品到底要不要返厂,“可我也有些犯难啊。你说我是留着你的私欲无聊的时候玩玩,还是彻底抽出猴子的感情,让你永永远远地向我俯首称奴呢?”
宫宇天直视那道云淡风轻的目光,瞬间就明白了。变为结合体之后的虚涯俨然就是造物主的存在,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敌人这种东西,只有简单的选择而已。
虚涯能够游刃有余地对付他,又给他出示了一种滑稽的怜悯。这话跟那种说“这都是为你好”的谎言,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让人万分恶心!
宫宇天抬起手,笑起来。
“我在考虑,要不要留下你?”
这一刻,宫宇天对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感到有些陌生。他本来想申明他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决定,没想到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又觉得这句话才是理所当然。
旋转在虚涯附近的立方体化作一簇簇小小的须根,落到他的臂膀上,宛如生根发芽般,让他目光蓦然一凛。
“猴子,你真是愚蠢之极!”
话音落,宫宇天感觉呼吸一紧。
虚涯的胳膊上冒出了一缕缕青烟,那些地方是须根站上去的地方。
宫宇天没有看见虚涯出手,可是他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动起身体。不仅如此,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抽出,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即使光幕消散,他的能力都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为何此刻竟然会被压制得毫无动弹。
合体后的虚涯到底还有何种能力?!
只有虚涯的声音缥缥缈缈地落到耳畔:“人类自出生那刻开始,便会从光幕中获得一颗灵魂,那是在世界上赖以生存的全部。如今把灵魂抽出来,你也就随着自己的同类长眠在虚无之中吧……”
宫宇天没有任何反抗,那双眼睛渐渐变得空洞,褪去了无数光阴的色泽,渐渐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