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顶、大西洋海底、暴风眼中心……便是自此开始,四海流浪成为家常便饭。他没有与各大航空公司保持亲密的合作关系,却能到达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世界之外的境界。
他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一切档案都销毁了,白业——这个名字,也不过是行走在这世间的一个代号而已。
在办公室的“家族聚会”以后,他被赶到了孤儿院,认识了小豆丁。小豆丁是他在人间唯一能够提起兴趣的人。而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另一个能让他提得起兴趣的,就是他尝试“排斥”极限后遇上的懒散之神了吧。
说是银发银眼的神使,倒不如说是个睡仙——
“嗯?”
甫一踏入这个新的场所,白业就略微皱起眉头,对于眼前的境况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穿门而过的瞬间以为会立刻没命,他甚至觉得这样终结也不错,可为什么到了这里,他却觉得自己异常适应这里的气息呢?
无边无际的深蓝色浓得仿佛在流动,细碎的星光在远处明明灭灭,犹如纳入了宇宙的神秘与美丽。但这感觉,真的与光幕的笼罩太相似了。
没踏出两步,脚上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从脚上传来的触感十分柔软,让他忍不住又多踩了两下。听到脚下传来闷闷的声音,白业这才收回脚。
是要见到异世物种的闪亮时刻了啊!
印着一个鞋印的白色团子动了动,缓缓展开、立起,向白业投下一片阴影。他这才发现,这团白色竟然是一个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
男人银发银眼,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目光微微下垂落到他身上,然后,白业就看见了那目光里都能够闪出一连串小星星了。
周遭深蓝色一晃,下一秒,白业就和男人站在一个幽静的山洞里。
白业着实一惊。方才时刻,他竟然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触发和自己十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招的,甚至连对方何时凑近自己也没有感觉到。
而在他吃惊的同时,男人心里却乐开了花。
被盯得有一种他脸上画了符号的错觉,白业暗中后退了半步,淡淡地问道:“是相残还是结交?”
既然没有立刻对他动手,就证明对他有兴趣。但这兴趣维持得了几分,他就说不准了。
“你等一下!”
男人说完就把他晾在原地,再从石壁旁放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叠纸,一边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对于长留在这里是否安全,白业没有把握。所以趁男人的注意力在纸上时,他暗中蓄力想要“排斥”,可一睁眼,还是在山洞里。
这种感觉像是蝙蝠失去了超声波,又或者是他遇上了“鬼打墙”?!
“你最好不要出去哦——虽然你也出不去,”男人头也不抬,用笔点点他,“我还有最后三个问题了,你再等等。”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白业还没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将厚厚的一叠纸放在了他的手上:“好了,你先把这些问题回答完吗?”
白业下意识地看了看纸上,知道他意识到那密密麻麻地写的蚯蚓是什么意思时,就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鬼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种蝴蝶?!鬼知道我身上有多少根毛?”白业怒吼起来,“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八卦?!”
男人给他的竟然是“人间十万个为什么”之脑筋急转弯问题。一向淡定无波的他望着男人那懒洋洋又无辜的表情,心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哎呀——我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类,怎么这么笨啊——”
这就是他与白泽的第一次见面。
白泽是他在灵界里踩到的第一个神使。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白泽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空间中。他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激烈的搏斗,没想到白泽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问他关于人间的问题。
白业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需要装晕来逃避另一个人的“十万个为什么”。
也幸亏是白泽首先发现了他,有了白泽在其中作缓冲,才有了他与灵主虚涯的第一次友好见面,第二次正式会谈,第三次各怀鬼胎。
“小白,人类到底怎样啊?是不是都像你一样,举棋不定还得意洋洋的?”眼前的白泽在换了第N次睡姿后,依然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在此之前,白业第N次尝试着将白泽与浓烈的睡意彻底分开,但依然以失败告终。一肚子气的他只想静静地歇息一会儿,便无声地盯着白泽不说话。
“你瞧,你又开始在心里凌迟我了吧?”白泽故作痛心万分的模样,“我都放弃杀掉你了,你怎么就不能真心待我呢?”
白泽举起手臂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我俩的契约啊!”
听白泽提到“契约”两个字,白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装晕中醒过来之后,他的掌心就多了一个记号。白泽笑眯眯地告诉他:“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你接过那些问题的时候,我俩自动契约了。”
“我契约你个大鬼头啊!”以后的白业,都没有发出过像彼时这样惊天动地的咆哮。见白泽又拿“契约”来刺激他,白业拍开那支胳膊,冷冷道:“你还是想想如何解约吧。”
“我都说了,我舍不得杀小白!”
“那我可以期待某一天,你直接睡死过去好了。”白业别过头,懒得再理他。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白泽见白业不再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君上一直心心念念着征服人间,可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冷淡,那岂不是太无聊了。”
“如果人类都无比有趣的话,我还上这儿来干嘛?”
半晌,白业低声喃喃,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白泽总算抬了抬眼,目光落在白业的脸上,微微叹了一口:“小白,你真的好空虚哦……”
白业照着他的小腿就是狠狠一拳砸下去。
“你才肾虚!给我起来!”他扯了扯白泽的衣领,“我可从来没看见过哪个征服者像你这么软绵绵的,你是没有骨头吗?起来,我们再试一次。”
白泽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小白真的是小白啊,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你一点儿都不为人间感到悲哀吗?”
“我真觉得应该把你扔去人间当救世主,你应该是哪个人类扮演的神使吧?”白业嗤笑一声:“灵主的目标是光幕,征服还是毁灭人间只是稍带,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有想过等一切结束,灵主会怎样对待你吗?”
“呵呵,灵主可能要想想我会怎么对待他吧?”
“哎呀,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呢?小心被孟极听见了报告给君上哟。”白泽眨了眨眼睛。
“我去找个扩音器,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十次——别告诉我你没猜到我的想法。”
白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小白的想法,哪又那么容易猜定的……”
白业也不再跟他斗嘴,只是坐在原地思考一个问题——虽然他的确对虚涯毁灭人间抱无所谓的态度,但偶尔眼前会浮现出一张稚嫩的小脸,让他忽然想回去看一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小白——君上不说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白泽才懒洋洋地开口道。他用尽全身力气滚动了一圈,让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座光墙上——那是灵界的边疆,也是不可逾越的壁障。看得见它的人类叫它“光幕”,好像是守护人间的玻璃罩。
“君上啊,跟‘光幕’可能是一家的,说不定,君上也是从‘地网’来的。”
白泽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
“小白,你终归是要做出选择的。路有太多条,你不可能把每条都霸占着。”
这时,周遭的景物像画轴随风飘动般鼓动了起来,白泽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果然不能提君上的名字,不知道这次将我们全都召去又要干什么。”
他一边伸懒腰一边朝身后的崖壁走去。崖壁自动移动拼凑,露出里面一座雄伟壮观的大殿。
白业也站起身来,在他身后耸耸肩:“你去办公事,我就回去了。”
白泽的脚步停下来,充满惊讶地回过身来:“回去?我没听错吧?小白这么听我的话?”好像觉得自己断定得太匆忙,他又摇了摇头:“不会不会!小白又不是我儿子。”
白业有一种想把他摁在地上用平底锅抽打的冲动。
白业望了望他身后的大殿,在那里有一股令他十分厌恶的气息。他冲白泽露出一个微笑:“便宜爹,如果再见面,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说完,白业的身影便从原地迅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