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在听到脚步声的同时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弟弟走进客厅的时候并未朝这边注意过来——确切地说,是他可以收住目光,连余光都不愿意框进沙发这里。
就这样被轻视了!
她只好开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拉住他的脚步:“我在等你回来一起去选乐器,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像她这么优秀的人,用一种寻常的乐器来匹配也算是给面子了。早上出门前,她一再对弟弟强调过,不能忘记。结果她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饭菜凉了都不见他回家的影。
弟弟转过身来,那样子像被关在笼子里被人们逗弄久了表情已经麻木的浣熊。
“那是你的事!”
“你就是这种态度跟我说话的?”
“谈风光,”弟弟不耐烦了,“我还想有一个愉快的心情做作业,你要是还想选乐器的话就趁早走,那家店还没关门!”
弟弟说完便上了二楼。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忘记自己没有好好教育弟弟。
他最近的口吻越来越冲,已经完完全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看来,她应该好好跟他那两个同学打声招呼,自从小逸和他们走近后,就完完全全被带坏了。
当她单独找到那一男一女时,便开门见山地让他们断绝和弟弟的来往。
“你们想要转入重点班,还是想要钱?直接选吧。小逸可不能和你们这种人混在一起!”她叫爸爸的手下调查过眼前两个人,一个家里坐小本生意,碰到淡季就会频繁爆发家庭战争;另一个更不靠谱,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偏偏因为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而变成大人的累赘,都没人管家。
让弟弟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放心。
“你是哪里来的小丑?还管别人交什么朋友?”眼角带有英气的女孩子听完,脸色难看起来。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别人说一说就轻易被封住嘴巴的人。
“我是谈归逸的姐姐!”她挺直了腰板。
女孩子冷哼一声:“姐姐?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低情商的姐姐。都不知道怎么得罪弟弟的!”
被同伴扯了扯衣角,女孩子依然没有停熄怒火:“别拉我!早就听小逸说他讨厌姐姐,今天一见,总算明白了。”
女孩子扫了一眼她,嗤笑道:“有这样的姐姐,我也想逃家!”
她一时愣住了。
虽然弟弟现在对她态度很不好,有时候爱理不理,但她从不知道他竟然会讨厌自己,甚至到了不想回家的地步。
不!她不相信!
“你在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她急了。
“谁撕谁还说不一定呢!”
女孩子也不甘示弱地上前,却被她的手下牢牢地挡了下来。
“混蛋!”女孩子嚷道,“要打架就来啊,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干什么?”
她还从来没被谁的嚷嚷气得胃疼,大声地命令道:“把他们两个拎出学校,我要他们两个在白溪小学待不下去!带走!”
高大的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捞起了两个小身影。
一阵凉风虐过。
“阿苍,这就是你所谓的能照顾好自己?”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她只听见几声闷响。
手下们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女孩子两人先前挣扎的地方,站着一个眉眼淡然的青年。他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书包上的灰尘,理了理他的校服。
连爸爸的那些身手敏捷的手下都被秒杀了?!
这人什么来头?
“怎么?你打算一直当哑巴吗?”
见小男孩儿不答话,青年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暂时不回来了。”青年站起身来,揉乱了小男孩儿的短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生气了。”
青年转身离去。
她这几天总是被人轻视得可以啊。
“站住!”她冲青年喊道,“你打伤我的手下,就想这样离开吗?”
青年停下了脚步。
没有立即回应,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这短暂的静默竟让她的心莫名地颤抖了一下。
“小姑娘……”青年开口道,“没有理睬你就是放过你。阿苍这几天还在生气,我也不想再多生是非,不过你想理论的话……”
“我完全不介意”这六个字,根本没有落到她的耳朵里。
青年转过身的一瞬间,她如同被死亡锁定了一般。
如同来自地狱的惨叫声填满了她的四周,无数堆积成山的头骨露出空洞的两个大洞,却像在吞食她的灵魂。自脚底燃起滚烫的熔岩,连鞋子都有了烤焦的味道……
如此真实的画面海啸般盖住四周,又顷刻间消失。
这是什么……
她不禁颤抖起来。
这里已经彻底没了青年的踪影,可冷漠有森然的话语,却一直射到了她的心里。
“识趣的话,就别再他们眼前出现。否则,我让你一辈子待在刚才的世界中!”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幻觉太过惊悚,她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第二天,弟弟依然一脸淡漠地从她身边经过。
“小逸!”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个姐姐吗?”
她很想听到弟弟说讨厌,甚至还希望看到弟弟如针般刺过来的眼神,这样,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和他争吵,甚至有充足的理由让他意识到他在伤害姐姐。
可弟弟就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最后一言不发地上楼去了。
宽敞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冰冷、寂寥……可她却感觉自己像站在舞台上的小丑,在众目睽睽下出演了一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丑角。
良久,屋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嘶吼声。
从那以后,她便一直在做某件事情,做到弟弟终于主动挡住了她的去路,双眼通红地冲她吼道:“谈风光,你凭什么要爸妈把我送到国外!”
弟弟的态度虽然如此恶劣,但她心中却有一种逞威风的快乐。
“小逸,姐姐是为你好。”
她优雅地坐下,端起红茶抿一口。
“谈风光,你真恶心!”
从来礼貌待人的弟弟,居然对她用上了“恶心”两个字。她微微一笑:“只要能让你脱离那两个人,小逸怎么骂都行,姐姐不怪你没礼貌哦。”
弟弟气得嘴唇都颤抖起来。
“小逸,去国外是爸妈定的,你不能怪我。”她微微仰头,以得胜者的姿态提醒着弟弟,“不过,你要是敢反抗这个决定,我保证,明天,那个废弃工厂会彻底消失;后天,那个女生的母亲会不能开店营业……姐姐这么做,全都是为你好!”
“谈风光!”弟弟彻底爆炸了,“就算我死,也不会承认你这个姐姐!”
一语成谶。
那场大火彻底吞没了废弃工厂,也吞没了她唯一在乎的弟弟。
什么电线短路,什么随便玩火……所谓的调查结果,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于是,一直在乎弟弟的她,开始疯狂地调查起那场大火。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异常,一切都显示这真的是个意外。
而这意外到来的头一天,弟弟终于放弃与她的冷战,说要去向朋友说声再见,就立刻出国。
那天去向同伴说再见的小逸,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打开了好不容易弄到的那段视频,本来再正常不过的画面里,开始出现了铺天盖地的荧绿色光幕。
那个夜晚,半山腰一栋安静豪华的别墅,被一颗巨大的黑球吞没了房顶。
“九渊残页”,再后来,她从一个懒洋洋的青年口中得到了这样一条线索。银发银眼的青年就像是世外之人般,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一样。
说到这样的人,她以前遇到过一个。
那个放倒她手下并带给她噩梦的青年,自那过后,便再无踪迹可循——那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线人”,她本来可以从他那里了解到更多。
有一天回家,她碰见了一个奇怪的“线人”。
对方好像是执行任务的机器人一般,有种不杀死她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执着。她忽然想起前几天有几个“线人”都莫名其妙地死亡。
这个对手,大概就是那把死神的镰刀吧。
这个对手有种古怪的能力,让人在交手之中,不知不觉就把他误认为是那个自己最想要弥补过失的人。
就好像……当她产生了“如果小逸还在的话,大概会像他一样子在光幕中自由飞翔”的念头时,命脉就被轻而易举地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这是她败得最快也最不甘心的一次。
在她认为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时,另一个少年出现在了战场上。
他似乎是为对手身上的某条线索而来,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间接救下了她的命。她找到他的学校,当面致谢。
少年冷冷地回拒道:“你的性命跟我有何关系?”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胀。
再后来,少年组织了“云中阁”,少年得到了“九渊残页”,少年想要毁掉地网……少年想要做的一切,她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
即使有一段时间,“云中阁”面临着解散的危机时,她也一直站在他身边。
那段时间,不知从何处冒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线人”——更形象地说,那是“线人”的山寨版,一如当初差点让她丧命的那个对手。
他们目标明确,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就将“云中阁”的成员清扫了多半。小八好不容易解决掉麻烦找到源头,回来时却只剩下了半条命。
更可恶的是,在医院苏醒过来的小八竟然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要一直守着小八的念头。
小八总躲在阴暗的房间里发号施令,只喜欢成员尽快完成任务。可她总会摆出姐姐的架势,每次一进到屋里,就会把厚重的窗帘大大地拉开,让阳光毫不客气的渗透进来。小八每次都眼带杀意,却什么行动都没有。
她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资金与家里的人脉,小八可能分分钟就能把她碎尸万段。
有一天,她终于问出了一个无比想了解的问题:“小八,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穿唐装的少年坐在落地窗边,如梦初醒般收回视线望向她:“谈风光,你不是这么自作多情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