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看着两仪界咒文被修改,导致自己的好友以及好友的好友困在阴界再也回不来,这显然不是凌大小姐的作风。
菍子感觉脸上很潮湿,眼前一片模糊以至于看不清楚那帮修改咒文的人,可是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且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猛地挣扎了一下,音儿不备,只听噼地一声脆响,菍子那只被她控制的胳膊严重变形,她一愣,菍子就从这个刁钻的角度挣脱了出去。
音儿来不及惊讶,慌忙要再去抓她,菍子却先一步跑了出去,忍受着胳膊脱臼的痛苦,甩着手扑向了两仪界的节点。
那些修改咒文的族人基本都是书呆子,见大小姐这么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全都蒙住了,全体看着她扑进大门。
“大小姐!快!拦住她!拖她出来!”音儿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道。
等这帮人反应过来,里面哪有菍子的踪影?
而意识到自己来到了阴界的菍子,嘴角则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她好歹还是凌族大小姐,她倒要看看,连她也进来了,凌族还敢不敢继续改下去,封死她回来的唯一出路。
音儿在外面怒骂一声,却不敢继续做出更加过激的事情,神情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而纨族二少爷在冒险进入两仪界的时候,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二少爷说了,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就去凌族要人。”
雨鹙的小厮芜楼面无表情地看着被自己召集来的族人,这些人是雨鹙平时比较亲近的存在,既是他拉拢的对象,也是他身为纨族继承人的拥护者。
“出了什么事?”
乞烛走进别院,沉着脸看向芜楼,显然他也得到了樨和雨鹙在凌族的消息。
芜楼对他礼节性地点点头,道:“樨少爷被困在凌族,凌族不肯放人,二少爷亲自过去解决,并且吩咐我等若当晚二更还不见他回来,就去凌族要人。”
乞烛愣了一会儿,抿唇道:“樨怎么会困在凌族?”
“今天下午门房看见凌族大小姐来找他,他就一去未归,玥族族长也说了,亲眼看见樨少爷离开玥族。”芜楼答道,“二少爷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凌族大小姐亲口告诉他樨少爷被困在凌族内。”
“樨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凌族呢……”雨散有点着急,“连雨鹙哥都没能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戒也道:“所以我们才要去凌族啊,想必雨鹙哥也是想借助我们帮助樨脱身吧。”
乞烛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道:“事不宜迟,我就先行一步了。总共就这两个徒儿,都被凌族扣下了怎么行?”
说着,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我看照着你们二少爷的意思,最好以纨族的名义出动才好,不然凌族难松口。”
乞烛真正交代完,才带着雨戒飞快往凌族赶去。
在这一切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另一个世界的樨正挤干毛巾,帮忙擦拭雨鹙手臂上的血迹。
两人的打斗,最后还是难舍难分,还是芜臣及时过来喊了停,顺便把分家的兄妹抓去领罚。至于雨鹙,也是跪了大半天,而且还不准吃饭。
但是到现在伤口都不处理就过分了啊。
“各大家族都是这样,你就别板着张脸了。”雨鹙见樨还是闷闷不乐,尝试着安慰一句。
樨自责地闷声道:“都怪我一冲动就让你们武力解决,害你们受了伤还罚跪。”
雨鹙看着樨手臂上的细碎伤痕:“这没什么,男生之间就该这样。其实我不喜欢那种宅内的勾心斗角,直来直去其实反而舒服很多,我们都是十二岁的后生,没必要像老头子博弈似的。”
樨动作一顿,接着继续清洗伤口:“嗯……”
雨鹙狐疑地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如果是平常——虽然他们也相处多久——樨听到和自己不谋而合的想法,一定会激动得说个不停。虽然他们确实不算相熟,但他就知道她会如此。
“樨,我和你认识的那个雨鹙,很不一样吧?”他慢声道,猜测着另一个自己的性格。那么博学多才的一个人,应该像个小老头一样吧?
“嗯,雨鹙他很沉稳,虽然感觉非常可靠,可是总觉得他太成熟了,有时候我觉得他有点无聊。”樨帮雨鹙上了药,然后把绷带一圈圈缠上去,嘴角总算又有了笑意,“不过,你以后不用总是用‘我认识的雨鹙’这样称呼他了。”
看到樨不自觉露出笑容,雨鹙心里有些失落:“为什么?”
“因为现在已经没有辨识度了啊。”樨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得眉眼弯成月牙,“你也是‘我认识的雨鹙’了啊。”
雨鹙心中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嗯……那,我怎么称呼他?”
樨放下剩下的绷带,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雨鹙悄悄看向她,看她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的脸颊,连微蹙的眉头都那么可爱,他感觉自己又不自在起来。
“那还是随便你吧。”樨很快就放弃了思考,把这个问题甩给了雨鹙,继续帮他固定缠好的绷带。
雨鹙见伤口包扎好了,便摸摸樨的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樨忽然心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为什么不提起我那个世界的事情了?纨族不是很感兴趣吗?”
雨鹙握紧拳,把衣袖抽出来,斟酌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如何和樨说这事,又想了一下,才道:“纨族并不着急,而且我觉得你还没准备好。”
其实原因并非如此。
雨鹙没有告诉樨,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之所以忽然对阴界不闻不问,其实是处于他的一点私心。
如果樨果真如他所说,在提供阴界情报以后失去了价值,不管他是否同意,她都逃不过消失的命运。可是他不希望那样。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期望,樨能够长久地停留在纨族。
停留在他身边。
没有什么理由,完全可以理解为少年冲动,可同样毫无道理地,现在这股冲动正把握着他。身为掌控精神力的秘术传人,却为一种感受所掌控,陷入其中自知却无意自拔。
他最后看了眼露出茫然神情的樨,只能轻叹一声她怎么总是这么傻,傻到无知无觉,只看到所见而非所想。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雨鹙勾起唇角,露出微笑:“晚安。”
“哦,晚安。”回过神,樨连忙回答道,然后看着雨鹙离开。那扇双开门打开又合上,月色短暂停留在地砖上,一直延伸到她的脚边。
她看着又重新只剩下烛光的房间内部,露出落寞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可是我已经想回去了啊……”
我想回到雨鹙身边去。
她在床上躺下,一点睡意都没有。
樨看似接受了雨鹙对自己的监禁,实际上她只是在等待一个可能不会出现的“人”,那就是今天早上忽然出现的家伙,樨有预感它还会出现。
忽然鲛绡外面乒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樨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脑仁隐隐作痛。她算是明白了,实际上她现在还有点害怕,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能够克服恐惧。而且那声音过后就没有了动静,这让樨害怕又好奇。
去看看?
樨下了床,她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朝声源继续走去,很快就借着月光看清了地上的碎瓷片,瓶中的水也流了一地。
那是一瓶樨叫不出名字的蓝花,之前还没看见,应该是雨鹙在她没注意的时候放在这里的。花朵还很新鲜,上面沾着露水,看上去娇嫩欲滴。
那些水还在流淌,并且以常人无法想象的轨迹,形成了几个看上去还算清秀整齐的字:我是雨鹙,来找你了。
樨一下子捂住嘴巴。
要不是她知道雨鹙还没死,她绝对会把眼前这一幕当成典型的灵异现象的。不管怎么样这些水流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这样的,难道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吗?如果是雨鹙,为什么她什么也看不见?
会不会是雨鹙的恶作剧呢?樨了解的毕竟是自己原本世界的雨鹙,万一这个世界的雨鹙就是这么顽皮,喜欢吓唬人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而且真是奇怪,她明知道眼前的画面很诡异,可是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倒很期待后续发展。
水流继续写道:你害怕吗?
“你在问我吗?”樨歪了歪头,看上去像一只懵懂的小动物,“我怕啊,当然害怕。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为什么会不怕?”
她叹了口气,道:“可是没有原来那么害怕了,雨鹙不知道对我做了什么,现在反倒是有点害怕雨鹙。”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恐惧印记,但这种感觉她是了解的,那种感觉就是想要继续靠近后从心底产生的战栗感。
她兀自嘀咕道,感觉头顶传来熟悉的触感,引得她差点跳起来。
刚才那不是错觉,有什么拂过了她的头顶。
樨还在发呆,接着她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抱住了,那种温暖的触感,熟悉得她想哭。
“雨、雨鹙?”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好像真的被雨鹙紧紧拥抱着,可是神经被电击了一下似的,莫名其妙地酥麻起来。樨猛地推开雨鹙,这种感觉又如潮水般褪去。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片虚无,冥冥中意识到过去那些她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睡的夜晚,在被雨鹙的温度和气息包围之后安心入眠的情况,以后恐怕不会再出现了。
但是这比起久违的相逢,完全可以忽略过去。樨尝试着伸出手,还真的被她触摸到了具体的身形,这也同样熟悉,是雨鹙没错了!
“白天是不是你?”她很高兴地问。
雨鹙这次没有继续上演灵异现象,在樨脑海里答道:“是。”
他猜到发生什么了,毕竟最近刚好月汶也讲到这边。
恐惧印记,就像阴影般挥之不去,让人本能地惧怕某样东西或者某个情境。即使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一样,但是樨在往后的时间里,是不会再和雨鹙有什么更深的交流的。
他深恨了本世界的自己,他知道这里的雨鹙根本不认识樨,可是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他出奇愤怒。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会对一个无辜的人施下恐惧印记,让她一辈子活在阴影当中?
至于后来假惺惺地对樨好,恐怕也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雨鹙自己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与其让人恐惧,不如让人自发听话。
“那我打的那个岂不也是你了?对不起……”樨想到自己那个肘击就愧疚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空气。
雨鹙没想到她居然提到这茬,确实当时自己也挺窝火,但是樨毕竟不是故意的,何况她当时还以为他是只鬼。
“没关系。”
还是正事要紧,雨鹙在后面又道:“快跟我走,离开这里。”
樨忙不迭点头,忽又迟疑起来:“对了,我的手镯——护腕还在那个雨鹙那里呢。没了它,我回不了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