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车仁娜现在还在牢里,总有一天别人会知道你的家庭,那时别人会怎么看云歌?不管你和云歌开始多久,我也不管你们感情有多深,如果你真的在乎云歌,就离开他吧,我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决定,你不会让阿姨失望的,对不对?”也许是巫离的眼神太过吓人,李珊终于停止了说话。
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为什么要是冷如海的儿子?命运为什么要这么作弄人?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一切恩怨情仇,都是上天注定,都是因果轮回。”玄女庙里住持的声音,忽然幽幽地飘来。
“我们不可能忘记车仁娜对我们全家造成的伤害。”那幽幽的声音,忽然又变成了李珊的声音。
巫离那有些呆滞的眼神让李珊害怕。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儿子会怪自己吗?可是如海的惨死,还有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不,自己没有错,自己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平凡的母亲,儿子仕途刚起步,如何能让巫离阻碍他的康庄大道?
“我走了,希望你认真考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希望你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愿。虽说对你很不公平,但是,有时候命运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也许你和云歌命中注定没有缘分,要怪,我们大家都应该怪命运。”
李珊转身走进电梯,脑中浮现十三年前巫离的样子:头上缠着无数道绷带,坐在病床上,冷冷地望着去问案子的一大群人。李珊和律师也在人群中,在医生的介绍下,最后大家叹息着离开。
电梯门合上,徐徐降落,李珊想着巫离的眼神,叹息着两个孩子的命运,孽缘!一切都是孽缘!
见李珊终于走了,郑欢跑过来问:“巫离,那个女人是谁呀?神神秘秘的说了这么久,说些什么?”巫离依然靠着墙壁,目光呆滞。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三病房传了过来:“医生!快来,我女儿昏倒了,流了好多血!”家属惊慌失措的叫声,止住了大家正迈往电梯的脚步,迅速跑到三病房,郑欢跑了几步,见巫离还呆站着,拍了下:“搞什么东东?眼神那么吓人的?快来!”巫离如梦方醒,机械地跟过来。
到了病房门口,见病床上大片血迹,产妇脸色惨白,正被家属搀扶着抱住往病床上放。
“快,抬到抢救室,可能是产后子宫收缩不好导致的出血,去检查下可能要清宫。”医生指挥着,大家七手八脚,将产妇抬到抢救室病床上,输液,推止血剂和宫缩剂,医生打开消毒包清宫。
家属不高兴地说:“是不是接生过程中手术没做好啊?”医生解释说:“不是,产后本来虚弱,再加上子宫收缩不良,所以昏倒。”过一阵,产妇悠悠醒转,回答家属的问话,血压回升,医生护士向家属解释着,安抚着家属的不满情绪,见已经输了快一千毫升的液体,决定将产妇转移到病房。
郑欢见巫离一直不说话,眼神游离而空洞,心中担心,几次走过去问:“怎么了?刚才那女人到底是谁啊?”
巫离靠着墙壁,望着忙碌的人群,心里那样难受。为什么这么吵闹?天天就是吵,不是吵,就是闹离婚,没人管自己,所有人都当自己不存在!
见大家搀扶病人往外走,巫离也游魂一样跟着走出产房。到了病房,李姐说:“你们扶着病人别忙放上去,巫离,把那床单扯下来,欢欢,去拿床干净的来换了。”巫离走过去扯下床单,一阵刺鼻的血腥钻入鼻孔。
红红的血,那样触目惊心,热气腾腾,这样的场景,为什么这样熟悉?
“巫离!你搞什么?”见巫离拖着床单慢慢往一边走去,陆丽莫名其妙地问。
那躺在血泊中的人,那把雪亮的刀,刀尖上正滴着血,从客厅一直滴到卧室,滴了一路,一点一点浸润开来,像怒放的玫瑰。
“把那床单裹好,提出去丟在外面包巾桶里,怎么那样拖着乱走,血流得到处都是。”李姐看着地板上一路的血迹,不满地说。
巫离充耳不闻,依然拖着那床单,一路流着血,直直地,慢吞吞往前走。
眼前景物变幻,母亲满脸的血污,正朝自己爬过来,抓住自己的头发,往床楞上撞过去……
砰,巫离撞上了墙壁,一个趔趄,她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缓缓坐了下去。浓烈的血腥味中,母亲的眼神绝望而愤怒,正恶狠狠地抓住她撞着,她没有觉得疼痛,愉快地笑了,说:“坏女人,你从来没爱过我。”
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巫离坐在地板上诡异地笑着,喃喃地说着“坏女人”,然后软软地倒下去,压在那满是鲜血的床单上,闭上了眼睛。
浓稠的雾里,烈火熊熊,男婴粉嫩的身子在火中漂浮着,胸膛上的弯月刀,缓缓向下滴着血。
巫离游走在烈火的边缘,心,被活生生撕裂。感觉那刀不是插在男婴的身上,而是插在她的身上,那血,正从她心里流出来。
“九天之上的神灵,我是您忠诚的子孙……我甘愿承受这焚心之苦,请接纳我孤单无依的灵魂……”经年不变的歌声,又轻轻响了起来。
“离歌,我的离歌……”巫离流不出泪,只是张开双臂,一声声呼喊着,随着她悲切的喊声,对面的浓雾渐渐幻化成一堵墙,墙上开始出现各种场景:高高的山,清澈的湖,载歌载舞的人们,牛羊正满山地跑,情侣正激情地对歌……
“血婴毒咒,九世轮回,五百年的思念,五百年的怨恨,你定要一次次回到这里寻找你的过去,咀嚼那份痛苦,那就去吧,但愿狼落湖的水,能洗去你的悲伤,冲淡你的仇恨。”观音悲悯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
巫离不回头,只盯着往生墙上变幻的场景,深埋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是那里,对了,就是那里,那熟悉的山林,熟悉的人们,熟悉的歌声,多少年前,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浩瀚连绵的山脉,树木参天,荆棘遍地。飞鸟鼓噪着,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
一队人马正在山林中穿行,前面不远的山岗上,出现一个破旧的小亭子。骑在中间那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说:“扎一,你说的望月亭就是这里吗?”“是的,田信大管家。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寿山人的山寨,和他们的祭台,还可以看到狼落湖的大概位置。”扎一穿着一身黑色对襟衣裤,跟在田信身边,擦了擦脸上的汗,在马上躬身说。
天气炎热,日头正毒,虽然山林里绿树成荫,遮挡着炽烈的阳光,但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中走了大半天,又要不时避开荆棘沟壑,大家都累了,田信说:“去那亭子里坐坐,大家歇歇再走。真该听扎一的话,不该骑马出来,在树林里穿来穿去的,耽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