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总是不停地寻寻觅觅,哪一场梦值得记忆,哪一段爱最美丽。”歌声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出来。
冷云歌这段时间的确忙乎。城建局周局长的贪污受贿案,牵涉了太多的人,中国的官场或许就这样,每个人都如同一根藤蔓,如果要顺着挖掘,越到深处,越是盘根错节,全是理不情的关系网。
作为经济法庭庭长,除了审查材料,开会,听报告,向上级报告案子进展情况,还得应付四面八方的关系,请吃饭的,打听消息的,为亲戚朋友说情让关照的,托人来意思意思的,不一而足。
“吃了原告吃被告。”这是曾经流行的一句话,冷云歌当时觉得特愤怒,认为太过夸大其词,中国的法官虽然有败类,但至少绝大多数人都是好的,否则一个社会的机制,岂非早就被破坏?
但现在他越来越明白,其实那话不假,特别是这种贪污案,告发的人也多半是官场中人,因为利益冲突,或者宿怨报复,总之,像身边有人提醒他的一样,法律也是有弹性的,只要将手中的权力运用得当,就会吃了原告吃被告。
孙崇武让他关照的黎洪振,是孙小雨母亲的表弟,一建筑承包商,涉嫌行贿五十万,但却不是直接行贿,以赌博,贱价卖楼,等几种形式,分别向几个主管领导行贿。中国人彷佛在这方面特有天赋,阴暗龌龊的事情,总是做得有名有目,堂而皇之。
可是,让冷云歌难做的是,不但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更有来自上级领导的压力,领导意味深长的说:“云歌,你还太年轻,我们知道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你已经是第一副院长的提议人,让你主审这个案子,也是对你的考验。一个好的法官,当然要坚持正义,维护法律的尊严。但是,中国目前就是这样,不行贿受贿,有些事情就做不成,官商勾结,已经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只要能交代得过去,就要适当松手,放人家一马。”
人情世故即文章,冷云歌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因为外公和父亲的缘故,早就懂得这道理,但,他依然感到疲累和失落。
曾经,法律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所以做一个公正威严的法官,成了他十多年追逐的梦想。可是现实不是书本,社会是个大染缸,每个人都在里面被染得五颜六色,看不出原来的自己。同时也是学堂,是杂科全书,有些人会在里面学得成熟圆滑,坚强睿智,有些人,却会坠落和迷失。
下班时,接到孙崇武的电话,说那个黎老板要请他吃饭。已经是第三次邀请他了,冷云歌拒绝了他的邀请,说这正是风口浪尖,他们尽量避免和别人吃饭。
挂断电话,直奔巫离的小屋。很久没去了,那个寒冷的小屋,此时在冷云歌心中,胜过世上所有豪华宾馆。
刚走到楼下,就见到巫离在楼梯口,一见他,巫离嗔怪地说:“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冷云歌开着玩笑:“怎么了?另外有约会?那真是不巧。”巫离笑着递过包:“你先上去,我去市场买点菜。”冷云歌接过,说:“一起去,正无聊呢。”
菜市场里,到处飘散着鱼腥味,烂菜味。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和菜贩子讨价还价的巫离,冷云歌突然有种幸福的感觉,不停地掏钱出来给菜贩子:“快称好找零钱。”巫离说:“还没讲好呢。”冷云歌笑:“因为肚子饿,等不及了。”菜贩子显然把两人当夫妻,笑着说:“男人一般都爽快,不喜欢讲价钱。”巫离脸色微红,却不说话,接过零钱转身离开。
提着几大兜菜回家后,巫离说:“你去看书,别来厨房添乱。”厨房太小了,可冷云歌站门口不动:“就站这里学做菜也不行吗?”巫离啼笑皆非:“我这点烹调技术值得你学吗?要不什么时候你表演下?”“好啊,我会包饺子,做擀面。我在北方学的,可惜这里的面粉不如北方好,要不真想展示一下我的手艺。”
厨房的油烟熏着冷云歌,但他没觉得不舒服,依然站那里给巫离添着乱,说着闲话。
做好了饭,四五个菜盘子,再加上汤盆,将那小小的茶几摆满了,冷云歌津津有味地吃着,说:“不管什么菜,自己做的总比饭馆的好吃。”巫离说:“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高档饭馆吃太多了,这么多感慨。”“只要愿意,天天都有人请,可那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天下没有免费的美餐,吃人口软,拿人手短,巫离多少也懂得这些道理。
“这段时间很忙很累吗?要不下班了就过来吃饭吧,我夜班那天,你就自己去外面解决。”冷云歌说:“好啊,不过有些饭局不能推,必须要去应酬。”
吃完半躺在沙发上,看着巫离忙着收拾,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尽快找孙小雨谈谈,也要找个机会和妈妈谈谈。妈妈应该会很生气的吧?巫离也会生气,还会难过,会怪自己欺骗她。
冷云歌每次一想到这些,心中就惴惴不安,只觉命运这个东西,最无情,也最无常。
手机不停地响,又是几个熟人来帮别人打听案子的,冷云歌说:“这个案子经手的人很多,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主,再说了,很多事情已经钉子钉上板板,不做出处理也不可能,不过我会尽量关照的。”“黎洪振那个案子还没落实,还在取证调查,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什么。”
巫离刚好出来,听到“黎洪振”三个字,突然脸色一沉,身子僵了一僵,然后默默坐一边,听冷云歌说话。
冷云歌在电话里劝着,让转告黎洪振最好不要隐瞒,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毕竟风声很紧,自已会尽量关照,尽量关照。
接完电话,和巫离说了会,见她有些沉默,以为她上班很累,说:“我还有事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从冷云歌走后,巫离就一直木木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子里,还在回旋着冷云歌的电话,承受着“黎洪振”这三个字带给她的冲击。
从她住到舅舅家后,亲戚开始是劝告,要她去法院证明母亲没有动手杀人,证明冷如海和巫****是相互残杀致死,证明母亲一直都爱她,那天撞她也只是失去了理智,希望能撤销车仁娜伤害亲生女儿的指控。可巫离死活不说话,后来全家失去了耐心,开始责备和呵斥,舅妈和表哥更是时不时拿她当出气筒。外婆说当年不应该阻止车仁娜的决定,如果那时打掉了这个孩子,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
从他们的话中巫离知道,早在车仁娜结婚前就怀上了她,坚持要去堕胎,不愿意嫁给巫****,却被车家阻止了,因为巫家扬言,如果车仁娜悔婚,就要闹个鸡犬不宁。那时的凤凰镇是个偏僻封建的地方,车家不想丢脸,就这样,车仁娜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