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观察者总是用力量强弱去划分新人类的善恶。这是一种扭曲的价值观,你觉得呢?”
“我、我不知道……”唐奇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小小的酒吧坐落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一排圆形转椅、几个透明酒杯,再加上架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酒瓶便是这间酒吧的全部。吧台上摆放着未开封的纸牌还有两堆小山般的筹码。
游戏是今晚的主题之一。
两名浓妆艳抹的女人,正靠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卖力的扭动着身体,炫耀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丰满。
在那些晃动的肢体背后是另一个世界。黑色的办公桌、塞满文件的柜子、挂在墙壁上的旧照片。蓝紫色的火苗在壁炉中轻轻摇曳,银色瀑布般的窗帘从天花板垂下,高大的落地窗占据了半面墙壁,犹如一幅巨型画框,将城市的夜晚尽收其中。
唐奇默默的看着这一切。金钱、权利、女人,这不正是自己终尽一生所追求的一切吗?
直到指尖触碰到吧台上那堆没有温度的筹码,他才幡然醒悟,眼前的这一切并不属于自己,自己也根本不需要它们。他只奢求今晚可以用自己的双腿走出这里。而不是被人装到麻袋里拖出去,在走廊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后,成为海洋生物的夜宵。
“那么,雷德先生,您这么晚找我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唐奇克制住了自己紧张的情绪。
“这你可难住了我,陪我打牌算重要的事情吗?”
“当、当然重要,但是我的牌技可是不太高明啊,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为您找来—”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赢的感觉。”最后一丝侥幸也被爽朗的笑声彻底粉碎。
其中一个女人走到吧台后,充当起了荷官的角色。
“你准备好了吗?”
没等唐奇回答,女人就已经开始为两人发牌了。
“啊,唐奇,来玩咱们最常玩的那个吧。”雷德若无其事的话语反而让唐奇更加心惊胆颤“还记得吗,‘雷德的游戏。’”
“规、规则是什么来着?”唐奇在座位上不安的挪动着身体,想要寻找一个放松的姿势。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游戏的规则。”
“喔、喔,好的。”没有再多询问,唐奇必须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手上。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不让那一大把牌掉落到桌子上。
“别紧张,手上汗太多可是拿不住牌的。”
“是、是的,我会注意的。”看着自己手上四十多张牌,唐奇默默地咒骂着。理所当然,坐在他对面的雷德手上的牌只有个位数。
“两张k。”只要他开心就好,唐奇在心中宽慰着自己。
“一张六”
“雷、雷德先生,我出的是两张k”
“我出的是黑桃六。以一敌二。”
“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我出三张A。”装作看懂规则的样子,唐奇接着玩了下去。
“一张六”
“雷、雷德先生?!”
“没听清吗?这次是梅花六。以一敌三。”
“那我出四张7”
“一张六,一张八,前后夹击。”
总算没有以一敌四,唐奇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要不起了,雷德先生,您出吧。”
四面楚歌、五马分尸、双拳敌四手、乾坤大挪移、毁天灭世咒,游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进行着。
唐奇的手有些发凉,他选择尽量不去看那些不断堆叠的筹码,只是时不时抿一口酒,湿润一下干涩的喉咙。
“真、真是精彩啊!雷德先生。”唐奇擦了擦沾满汗珠的额头,他明白,这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雷德在这局中已经是第九次打出joker了,但唐奇还是干脆地将这归功于对方精湛的牌技。
漫长的夜晚总比短促的生命要强。
“我赢了。”所有的筹码都被转移到了雷德一侧“你的牌技真是惨不忍睹。”
“对、对不起,令您失望了。”唐奇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低下脑袋,闪躲着雷德的目光。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吧哒吧哒”地滴落在桌面散乱的纸牌上
夜深,塔楼的大钟敲响了第十二下,窗外广场上寂静无声,人迹全无,闪烁的灯光也在一盏盏熄灭。唐奇渴望能逃进茫茫黑夜中,让黑暗成为自己的保护色,但在这温暖、惬意又明亮的办公室内,他无处可藏。
“现在,你明白游戏规则了吗?”
“抱谦,是我太迟钝了...”
“迟钝得令人失望。”雷德向唐奇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表现出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然而怒吼声直穿过脆弱的耳膜,如同火车般撞进了他的脑子里:
“游戏规则就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他妈的!是对的!!!”
唐奇痛苦地捂住耳朵,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现在该你说了。”
“您说什么?”尽管“嗡嗡声”萦绕在耳旁,唐奇还是勉强听到了雷德的话,只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我说,你也说点什么吧,不要让我好不容易炒热的气氛冷场。”雷德一字一顿地给唐奇重复了一遍。
“......”
唐奇半张着嘴,脑中一片空,花了十几秒钟才勉强挤出了几个类似“嗯、啊”的词汇。
“还要让我帮忙吗?”雷德露出了不耐烦的愠色“观察者、新人类、交易、死,给你几个关键词,现在可以组织语言了吗?”
我打算把你和极端新人类做交易的事情捅出去,所以我必须得死。
一排文字清晰地浮现在唐奇的脑海中,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这些简单的文字从嘴中说出去。没有那么难,连他读小学三年级的孙子都办得到。然而在一番尝试之后,“嗯、啊”声最终变成了呜咽。满脸皱纹的老人突然像个孩子一样,陷入了难以自持的哭泣。
完了,全都他妈的完了—
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对....对....起,请....您...过...我”断断续续的文字夹杂在眼泪和鼻涕中,谁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咱们观察者总是用能力强弱划分新人类的善恶是一种扭曲的价值观。现在,你觉得呢?”雷德重复了一遍开始时的问题。
“对!您说的都对!无论您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是对的!!!”唐奇总算是记住了问题的正确答案,只不过晚了一小步。
观察者的职责是保护人类,从极端新人类手里。
然而,人性是无法在短时间内用肉眼判明的,所以划分新人类善恶的标准就变成了他们所拥有的能力的威胁程度。
例如,操纵火焰者即是恶,手指发光者即是善。
这是一种扭曲的价值观。新人类不是因为喜欢破坏才破坏,能力是他们的一部分。
即使雷德是观察者的一员,他也要否定这种所谓的“正义至上”。
当然,雷德干得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只要新人类能掏出足够多的钱,无论是多么危险的能力,雷德都能用自己观察者的身份帮他们弄虚作假。
“把你的眼泪擦干净。”
似乎是忘记了上衣口袋内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唐奇抬手便用西服的袖子向脸上抹去。旁边的女人立刻抢先一步,用手帕为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算了、算了,今晚就到这儿吧。”雷德拍了拍手,两个女人将唐奇瘫软的身体架了起来。
雷德走到唐奇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他满头的银发。“四十年来辛苦你了。这是最后一件差事了。”
雷德将一张信封塞进了唐奇的上衣口袋。
“再见,老朋友。”
亲自目送唐奇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雷德返回了办公室。
巴罗区、三番区、五番区、中洲区、极地开发区联、复兴区,六大区组成了这个滑稽的球形世界。
大区的划分由观察者完成,他们在世界各地建设观察中心,维护世界的秩序。观察者是人类,而且是足以和新人类抗衡的精英人类。
在观察者统治的世界里,新人类被划分为S到D的五个等级,只有D级新人类才能享受到看起来和人类同等的权利。
人类必须学会尊重和分享。否则沦为新人类的盘中餐只是时间问题。那些思想迂腐、顽固,跟不上时代、高高在上的家伙们早晚都会被拉下来。
“复兴区的观察中心也快要建好了……新人类们,准备好钱,让我成为你们的保护伞吧!”
在雷德背后的地图上,红色圆圈勾勒出了下次交易的地点,太平洋中间的人工岛——复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