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侦把闫文婷带走调查的第三天,闫家父母带着六七个亲属来公司大闹。
宗念当时正在参加一个招投标会议,听了消息却不急着往回赶,只交代法务部派人把早准备好的文字材料拿到闫家人面前。
记得上次闫母来闹,宗念始终顾忌着闫文婷当时的遭遇没有采取实际措施,可今时不同往日,情分这东西真的经不起消耗。
况且,女儿都被带走调查,当父母的不赶紧想着找律师过去捞人,反而一副我横我有理的架势,要求集团法务部出面捞人。
据说闫父甚至一度叫嚣着:“你们内部争权那点儿糟烂事儿凭什么牵扯我女儿,反正我话撂这儿,我女儿是谁送进去的,立刻原封不动给我接出来,两个小时,我必须看到人!”
她没义务惯这个毛病。
保安部在经历了上次的静坐示威事件后,早就不是当初看看门开开锁的松散状态,何况宗总监早就吩咐他们做好预警。
最终,闫文婷父母和一同来闹的亲属都被警方带走。
“原本只是运营部内部的事儿,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女儿思想偏激,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儿了。”
说话的是姜阔,今天韦历城坐镇运营部,招投标会路程场所路程挺远,宗念坐他的车。
“你消息也够灵通的。”人才刚被带走多久,连一起在外的姜阔都收到消息了。
姜阔抬头,从后视镜看了眼垂眸沉思的宗念,见她面上没有苛责,才开口道:“现在的社会,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过了许久,宗念望着窗外街景,低低道:“全家老小都进去了,谁找律师,谁去交钱领人?”
姜阔想了想,“总监,心软,真的容易被人欺负。”
宗念抬起眼皮随意一瞥,不置可否。
之后的几天,宗念和韦历城异常忙碌。
因为除了早前从闫文婷哪里提取到的通话记录和收款记录,里面的闫文婷交代:刚开始对方给钱很快,后来有一次,对方款项迟迟没进来,闫文婷打回去三番两次的催,对方嘴上应着,还是不给。
最后闫文婷气急了,告知对方一个小时之内没见到钱就要揭发,对方被追得没办法,让她用微信加一个号码,线上给她转账了五千块。
唯一一次的线上转账,闫文婷刻意用的是她爸的微信账号,对方似乎也不是本人,收到报酬之后双方删了好友,记录也早都删除,这也是韦历城唯一没有掌握到的线索。
顺着这条线,警方顺藤摸瓜,几经波折,终于挖到一个名字,方传志。
这名字不是别人,很久以前从杉北销售部同时离职,又跳槽进同一家公司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姓方,叫方传仁。
这么相似的两个名字,自然引起到了韦历城注意。
按照这个思路,韦历城很快查到两者联系:方传仁和方传志是表兄弟,两个一起长大的留守儿童,关系自然亲近,方传仁大学毕业选择留在城市,方传志则在老家搞水产养殖,而当初给闫文婷打款的那次,正赶上方传仁回老家迁祖坟,网上买的银行卡没带在身上,闫文婷催得太紧,方传仁这才借用了方传志老婆的手机。
方传仁被当地警方传唤,后移交给金城经侦科,刚开始还挺着不吐口,后来顶不住压力,耍小聪明说是感情纠纷五千是他给闫文婷打的分手费,怕现在的女朋友知道才用了表嫂的微信号转账。
可拖延时间没有,警方侦讯技巧了得,方传仁招了,“我只知道对方是一家研究公司,外企,一条消息一万五到两万,我一次给闫文婷助理三到六千。”
合着闫文婷拿到的还是抽过成的,抽的还是大头。
当宗念从韦历城那儿听说这个消息,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就形成产业链了?”
韦历城说:“按照他交代的线索,我锁定一家公司,这家研究公司叫灰水,大概十年前在北美资本市场横空出世,公司在港城九龙,近几年主要靠做空股票赚钱,而且主要针对的就是中概股。”
“中概股?”宗念若有所思,“灰水专门做空那些在美国上市的大陆企业?”
“老板好厉害,都不需要我解释。”
面对韦历城的揶揄,宗念淡淡瞟了一眼,不痛不痒的威胁。
对于韦历城的调查结果,宗念并没有怀疑。对灰水这样的研究公司略有耳闻,他们会瞄准一家公司,私下买咨询买核心信息,然后整理研究,强制发布研究报告。
报告内容,自然是说这些中概股不行,比如财报作假,说其对外发布的利好消息是虚构的,发展都是虚高的,使得标的公司股价下跌,而灰水趁机盈利。
“做空杉北吗……”宗念若有所思,“城哥,我总觉得这个灰水跳的太快。”
韦历城眉尾轻挑,“怎么说?”
宗念道:“一个专门靠做工股票盈利的公司,买消息正常,但我想不通他们买我个人信息干什么。”
她是想到方传仁交代的所谓‘价目表’,她的个人信息居然是开价最高的,而那些在她看来比较重要的文书报告一类,反而便宜。
“老板怀疑灰水公司只是中间商,或者是跟其他人结成了同盟,灰水出面收集所有信息,再分发或转卖出去,达成信息共享?”
宗念摇摇头,“听说灰水公司的作风一向霸道,似乎不会轻易跟人结盟,更不会只满足于做个中间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透露杉北的内部漏洞给他们,然后让灰水充当急先锋,等杉北股价大跌,灰水自是赚得盆满钵满,届时如果有人对杉北发起狙击,元气大伤的杉北自然经不起二次动荡。”
宗念越想心越沉,原本以为背后策划一切的是宗炳辉,可宗炳辉重权又爱财,他舍得让被人拿大头,而自己仅收一点残羹冷炙吗?
“老板。”韦历城唤道。
“嗯?”
宗念从繁芜的思绪中回神,一转头,恰好对上韦历城温润而璀璨的深眸。
“诚然,国内很少有不怕查的公司,杉北的某些历史遗留问题也确实有待消弭,但就像老板说的,中概股何其多,杉北一定不是最有争议的一个,对方为什么盯准了杉北,最初的这个消息又是谁透露给灰水的,我们就从这个角度切入。”
他似是完全赞同她的猜测,这下倒是轮到她自己犹豫了,“我想的也不一定对,如果只从这个角度调查,会不会就忽略了其他可能?”
天色将暗,宗念心底始终有阴云压顶,她走到窗边与韦历城并肩而立,看着街边在被强风垂歪的树冠,和拢着外套行色匆匆的路人。
“老板?”
宗念侧首,微仰着下巴,眼带询问。
韦历城侧过身来,看着愁眉不展的小脸,淡笑着揉了揉她紧蹙的眉心,“不用着急,更不用愁,我这边儿不会只盯着一条线,放心。”
宗念沉默不语,不放心,还是愁,主要觉得韦历城这份工资拿的太屈,一个人干好多活儿不说,每样都是劳心又劳力,到最后都不是他帮她分担工作,而是他主动承担了太多本该落在她肩上的责任。
还是没能耐,不然韦历城也不至于这么累得慌,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他像是在带半大孩子,做不完的事儿,操不完的心。
韦历城一挑眉,也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刚抚平的眉心又有重新聚拢的架势,那纹路中多了自责,多了焦躁。
她上来拗劲儿,韦历城拿她没辙,“老板要是觉得我一个人辛苦?那我能申请个福利吗?”
宗念面色一整,“准。”
韦历城无奈,“老板,我还没说是什么。”
“提什么都准。”
韦历城轻叹口气,“行,那这事儿你跟林沅说说,他目前也是杉北大股东,我觉得,总不能只有我跟老板抱团拯救发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