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咏被父亲生拉硬拽着下了床。许久没出门,一出门,深吸到临安户外夹杂着草木芬芳的空气,钱咏心里的压抑顿时少了些。他挺了挺腰板,跟在父亲身后出了屋子。
没走几步,钱咏就听到邻居们议论自己考前闹自杀的事。他知道,自己如今是街坊口中的笑料,腰板随即又塌了下去。
走了不久,钱父忽然语气沉重,用手指着临安中产居民区道:“咏儿,你看看那边的大房子,两进的院落,高高的围墙,粉墙黛瓦,你可想要?”
钱咏听到这种最老套的励志套路,抵触情绪顿起,低着头不答话。
钱父又一转身,指着旁边商业区的街市,沉重道:“你再看看那边的房子,一楼做生意,二楼可住人,临街而居,朝气蓬勃,熙攘繁盛,你可想要?”
钱咏见古人励个志都这么啰嗦,没好气道:“孩儿是想要,可能力不足,当不了官,再想要又能怎样?”
钱父叹了口气没说话,背着手朝家走去。
不出钱咏所料,钱父一进家门就冷着脸说:“又不想考试,又想要房子……”
钱咏一听又差点发病,碍于大环境,只能窝着火,低声道:“爹,儿子也知道不考试不当官绝对买不起这样的房子。您拿华屋美宅激励儿子,儿子感佩于内,可儿子就算再想要,终究不是读书考试这块料,也着实志不在此……”
“考试不会,收租会不会?”钱父黑着脸冷不丁打断。
“您说啥?”钱咏一脸懵。
钱父拎出一串钥匙丢到儿子跟前地上:“刚才那几处房舍的钥匙给你,你给我好好学着如何放租!按时给我收租金!还要学写招租文书!记住了吗?”
“爹!”钱咏双膝跪下,拾起钥匙,匍匐上前紧紧抱住父亲大腿,留下激动的泪来,“您怎么知道孩儿的志向,就是当一辈子包租公,给那些暂时买不起房的餐餐学子一个避风的港湾!果然知子莫若父啊!”说话的同时,他感觉自己什么病都好了。
钱父拔出腿要走。
“父亲稍等。”钱咏急忙叫住父亲,“儿子自知不贤,愿分一处给哥哥。”
钱父不耐烦摆摆手:“不用了。”
“父亲,其实吧,我是怕……要是我哥知道了,嫉妒我、谋夺……”钱咏低下头向父亲小声说。
“你哥管着六处房舍,犯不着嫉妒你。”
“啥?!”钱咏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一地,“哥、哥不是没考上,当苦力去了么?”
“他要不那么演,让你知道考不上的下场是去收租,你会继续用功吗?说起来,你哥当年三次考试失利,我要他学收租的时候,他跟你的反应是一模一样。好了,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回家去住。”
“回家?哪个家?”
不过钱咏问完就明白了,父母手里既然有那么多房子,必然在别处有更好的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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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最后的仕途希望宣告落空,次日,全家只好垂头丧气地搬去了挨着西湖的湖景房居住。
接下来,就该给钱咏娶媳妇了。
钱咏原本有个娃娃亲婚约,钱氏夫妇因怕儿子早恋而荒废学业,愣是将娃娃亲作废了。好在钱家房子够多,重新找媳妇也不难。
很快,钱咏就成亲了,一个月后,新媳妇就哭着回娘家了。一个月后,又娶新的,一个月后,新的也跑了。
钱氏夫妇怀疑儿子有毛病,问他原因,答曰“不够漂亮”。钱母一怒之下,把身边的最美丫鬟拨去侍候儿子。当晚,老两口就去听墙根,结果屁大的动静都没有。
钱父哭丧着脸、指住下面:“我看呐,问题不在根上,”又指住心窝,“在根儿上!咱儿子,压根不喜欢女人。”
老两口回去哭了一宿,彻底放弃了小儿子的终身幸福。天一亮,钱母就要求儿子把最美丫鬟退还回来。
最美丫鬟就来跟钱咏道别。此时天已大亮,映着明亮天光,钱咏看清了这位丫鬟的脸,吓了一大跳——这张脸果然倾国倾城,如果说江仙儿的美很大程度上还要靠身段气质加成,那么这位小丫鬟就是踏踏实实直刺人心的美,即便素面朝天也惊为天人。
钱咏看傻了。
被盯了半天,最美丫鬟扭捏道:“公子,您盯着人家做什么,再这么看人家,人家可就要害羞了。”
钱咏的意识本体张君君好歹也当过三十几年的女人,一眼看出少女只是惺惺作态,其实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女人,就是那些明知道自己很漂亮还一天到晚叫嚷“哎呀,发际线没长好,颜值是硬伤”的女人。
说是讨厌,本质还是嫉妒。钱咏嫉妒感一起,立刻扭开头不再看最美丫鬟,还嘲了俩字:“绿茶。”
最美丫鬟神色一滞,凑近钱咏:“穿友?”
钱咏清清楚楚听到了,但第一反应是自己妄想症犯了,嘴里喃喃道:“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死了回去治病。这才刚过上好日子,可惜了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