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客走后,两位老板来到前台,深情抚摸刚入账的钱,然后击掌相庆。
“知道为什么首付百分之四十就可以豁免信用调查吗?”玉鹤得意道。
“为什么?”
“因为进价只差不多是售价的百分之三十,他就算没信用、拖交,咱也不亏。”
欧阳凌微微点头,又生出新的疑问:“那,如果以后的顾客同意做信用调查,咱们就真派人去找他们雇主吗?”
“那当然。”
“那得多少人手啊!就为个信用调查?”
“嗐,”玉鹤自信一笑:“如果只是去做信用调查,当然不值得浪费人手。关键是,他们做调查的同时,也可以将我们凌鹤推荐给有钱的雇主,等于还投放了广告。一份工资,两份回报,不亏。要知道,殡葬业可是很难做广告的,你总不能推销棺材吧?你敢问‘夫人,新款孝衣了解一下吧’吗?嘴不给你打肿才怪。”
欧阳凌深以为然,不住点头。
玉鹤看见更加得意:“你现在不反对我搞分期付款了吧?”
“不反对了。”
“哎,这就对了。”玉鹤扬眉吐气,又说,“你想啊,考虑为家人定制丧葬一条龙的人,有几个是真正不在乎信用不怕坐牢的穷人?更多的还是跟我们一样有很多牵挂的中产。他们不是没有能力一次性支付,只不过分期的话,心理上会舒服些。”
欧阳凌继续频频点头,另问:“话说,刚才为什么不祭出你那死鬼丈夫?引诱他买个好点的棺材?”
“咳!”玉鹤一脸不屑,“他就是一跑堂的,这种平民百姓家里死了人顶多停灵五天,密封性好坏也就无所谓了。且不提这个,他也没啥钱不是?好棺材他也买不起啊。”
“那那个死人怎么用?”欧阳凌问。
“当然是用来引诱那些纠结犹豫、摇摆不定的。”玉鹤解释,“到时候就带他们去后仓观摩,一闻见味,保准倒向贵棺材。”
“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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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板计划虽好,奈何邻居举报,吴文才还没派上用场,就被勒令拉去埋了。
玉鹤不甘心白受那么许多天的臭味折磨,几次申诉,均被驳回,只好匆匆忙忙去买墓地,却买不到,因为大家都听说吴文才跟他舅舅舅母被钱咏索命而死的事,怕晦气。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进行十分先进的火葬处理。
玉鹤觉得太浪费了,考虑到自己身材不错,决定顺便进行一波鬼才营销——
火苗点起时,玉鹤在风中远远伫立,遥望着亡夫的遗体,一动不动,面容清冷,如同一朵覆冰的雪莲。
围观者中有一个小孩,看到此景,拉了拉母亲的手,问:“娘,她为什么离那么远?”
当母亲的长叹一声:“斯人已逝,睹物思人,无非平添伤感罢了,不如不见。娘如果猜得不错,她此时一定是泣泪满面,心痛如绞。”
小孩不由好奇,跑到玉鹤身边:“你为什么离这么远啊?”
玉鹤瞥了小孩一眼:“怕被臭死呗。”
小孩一愣,又问:“那你哭了吗?”
“不会自己看啊,白长这么大俩眼。”玉鹤俯身给孩子看自己干燥的脸,不耐烦道,“去去去,找你妈去。”
不过大家并没有听到这番对话,依旧在心头默默为这个凄美场景配了首类似《天空之城》的哀伤BGM。
熊熊火焰燃起时,臭味也消散得差不多了,玉鹤终于敢于移近了些,此时围观百姓也凑近去看,她便不得不挂上悲哀的脸色以示众人。
此时,玉鹤忧伤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双手捧心,衣裙被热浪掀得翻飞。她相信,此时此刻,这场景,这构图,这配色,尤其是自己,和自己那风中猎猎飞舞的一袭白衣、白衣外的高支密织麻衣、还有头上的唯美黑纱,一定美呆了、美成一幅画了,画名都想好了,就叫《烈焰西施》,就差个单反相机了。
玉鹤越想越觉遗憾,对着燃烧殆尽的亡夫遗体,不由唱出一首无比哀伤的安魂曲,是她在抖音上听来的,她把这首曲叫做《火葬安魂曲》。
“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
拉到火葬场,全部烧成灰。
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
全部拉到农村做化肥。”
然后,凌鹤的丝质孝服和唯美黑纱就卖成了爆款。很多爱美女性都暗暗羡慕家里刚死了人,可以披新款麻、戴新款孝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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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期付款、唯美孝服和一条龙殡葬服务成为凌鹤的独创商业模式,并初获成功。
可惜没过多久,店里雇的给人写挽联的老秀才去世了,还差一个挽联单子没有完成。
店里其他雇员要么是木匠,要么是裱糊匠等手工艺人,肚子里墨水不多,玉鹤只能求助欧阳凌。
“老陈去世了,还差一副挽联没写……”
“包在我身上!”欧阳凌大义凛然表示要担此重任。
玉鹤吓一跳,急忙澄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找个文化人写。我一个妇道人家,谁都不认识。”
欧阳凌高昂起头:“我就是文化人。”
“我相信我相信,你在现实中是栏目负责人,绝对是文化人,但如今咱们身处宋朝啊,宋朝人写词水平你不知道吗?人均方文山都不止吧。你一个现代人再有文化,也比不上这边的十岁读书娃写的对子。”
“我不止是栏目负责人,我还是某文豪后人。”
“哪位文豪?欧阳……欧阳修?”
“不是。”
“欧阳……询?”
“拜托!”欧阳凌打断,“我是穿越者好吗?我不姓欧阳好吗?你往现实上想好吗?给你个线索,我姓余。”
“余?”玉鹤稍作思考,立刻双眼发光,“大名鼎鼎的余编剧?”
“没错,我是余编剧的后人,我的先祖余编剧何许人也?身为他的子孙,我的水平你还信不过吗?”
“唉,”玉鹤黯然摇头,“可怜你先祖余公生平遭忧,徒有万贯家财,无奈深陷抄袭、撕逼、溜粉、炒作等污蔑传言,名声受损,情路不顺,婚姻不利,一生未娶,没有子嗣。此事世人皆知,你还想撒谎?”
“但他有私生子。”
“纳尼?”
“我是他的私生子的后代。”
“哦——”玉鹤又惊又喜,“真是没白穿越,竟然遇到文豪后人!”然后话锋一转,“所以你认为自己遗传了他的文笔?时隔二百年,一出手还能一鸣惊人?”
“不,我没有遗传他的文笔,因为他没啥文笔。我遗传了他所具备的最宝贵的基因——抄,所以我对文字的拆分拼凑重组能力远高于普通人。我曾经是民国粉,头脑里存有很多民国挽联,打乱重组一下刚好可以拿来用。”
玉鹤将信将疑,但见合伙人跃跃欲试,她也不愿再泼冷水,便由他去写了,写毁了大不了赔客户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