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娘死后,弦峥立即主持春莺苑的改良,从此春莺苑渐渐改头换面,成为以伴游陪聊为主业的风雅场所。弦峥再想结交高官的话,自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弦峥从来没有忘记过初心,或者说一份执念:为闺蜜飘柔报仇。她一直以来为结交高官做出的执着努力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
弦峥起初是想买凶刺杀肖氏,后来觉得不妥,因为肖氏居于深宅大院,还是无人敢轻闯的长孙府,刺杀不易,且难保凶手拿了钱立刻跑去长孙家报信,能巴结长孙家不说,还能再拿一份赏钱。
弦峥想来想去,最终决定不冒这个险,而是要利用能量更大的人,那就只能不遗余力结交权贵。
弦峥为结交权贵花费了许多精力,后来发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靠韦忠就行。
韦家与肖氏娘家肖家分属两派,在朝堂上是水火不容,明争暗斗了许多年。认识韦忠的时候,韦忠正在整理材料,准备弹劾肖家。
弦峥立刻找到韦忠,将长孙家发生过的一切讲了出来。当然,她的陈述其实也做不到完全客观,有部分是她自己的脑补——
“肖氏表面上装得贤惠,其实十分妒恨长孙弘那几个年轻貌美的爱妾,尤其是长得最好看、最受宠的飘柔。肖氏就拉拢江仙儿,授意她去构陷飘柔。肖氏就通过江仙儿握到了把柄,然后动用私刑处死了飘柔。因不放心江仙儿,也将其一并处死。死法是沉水,惨无人道……”
韦忠听完,想了想问:“江仙儿这个名字,怎么似有耳闻?”
弦峥答道:“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后弟弟长孙弘的死,调查结果说是因为她。”
“哦,是的,想起来了,”韦忠拍了下脑门,“是那个教坊舞伎。说起来,长孙弘因她而死,她竟未受牵连?”
“没错,事情发生后,她一直过的好好的。我听说,长孙皇后曾下令不许为难她。”
“那么肖氏所为,可就是犯上了。”韦忠说罢陷入沉思,不久后开口道,“刚好,皇后新近崩逝,圣上悲痛万分,这个节点上,如果知道了肖氏忤逆皇后之举……可、可那江仙儿已经死去这么多年,如何才能找到证据证明她是被肖氏所害?”
弦峥信心满满:“肖氏用刑时,身边定是她的亲信,我知道她的亲信是谁。你不是大理寺的吗?你想个罪名捉来一个,总能问出来的。”
照着弦峥的主意,韦忠果然轻而易举得到了三个人的口供,随后立刻将口供整理出来,加进早已整理好的肖家罪证里,一起呈报给与自己同属一派的刑部长官,不但肖家遭了殃,肖氏也终于坐实了秘密杀害皇后特赦之人的忤逆之罪。
韦忠在私下调查时,还获知长孙弘的无良癖好,也一并宣扬了出去。
舆论一起,肖氏从人们口中的节妇贞妇贵妇一下沦落成了悍妇妒妇贱人,曾经给她带来无上荣耀的婚姻也因为长孙弘的怪癖而成为长安百姓的笑谈。自己的人生成了笑话和反面教材,娘家势力也倾覆了,肖氏如坠入炼狱,最终因不堪长辈重压和下人羞辱,不等惩戒的旨意下来便悬梁自尽了。
肖氏的事情一了结,弦峥心头压了快十年的包袱终于卸了下来。
飘柔生得随机,死得机密,没有坟茔,弦峥只能对着飘柔生前赠给她的一个玉镯,终夜轻诉“安息”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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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弦峥不认识韦忠,也厌恶他的不孝,心里便有些别的盘算:若韦忠不至落魄,那份钱便不给他,当做慈善基金,进一步改善春莺苑口碑,反正韦忠也不知道这份钱的存在。
后来,两人在肖氏的事情上通力合作,弦峥见他也是个相当能干且麻利的人,心里生出了几分欣赏,但也只是就办事能力而言,并无其他——毕竟,已经走过的三十年人生路里,她还没尝试过喜欢异性。
为了答谢韦忠,弦峥便将钱的事告诉了韦忠。
韦忠原本从不踏足烟花之地——给钱也不来,妈死都不来。而如今,他却一反常态,每月都按时来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基金,顺便跟弦峥聊聊天。
柳大娘是两人生命里共同的重要人物,起初,两人的话题就是围绕着柳大娘展开,免不了伤感。后来越发熟络,话题就开始扯到了天南海北,说到开心的就一起开心,说到纠结的就一起纠结。
渐渐的,两人也不知是谁先发现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但一直到接近最后也没有谁说过什么,直到“最后”。
这个“最后”,不是三五年以后被韦忠之妻看出来的时候,而是三十多年以后,弦峥将死的时候——
那时她倒在来俊臣脚下,手捂胸口,颤颤巍巍,欲哭无泪。
“我心疼的不是这所春莺苑,我心疼的是他。”
说完,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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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死前,弦峥仿佛又看到了她。
那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有一双人见人爱的眼睛,透着灵气。拐子带来卖的三个小女孩,弦峥一眼就看上了她,给她取名叫做“柳茜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