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感到一阵杀气袭来。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立即缩回了手,摸着火辣辣的脸庞,皱着眉头道:“悦己姑娘,为何打我?”
悦己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道:“登徒浪子。”
尘生一脸茫然,手上柔软的触感还未消失,他倏地就明白了过来,脸上染上绯红的云彩。
他想要上前一步,道声歉意,但是悦己的眼睛在漆黑的世界里光亮如闪电。
她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十丈之外,你若超过十丈,我就杀了你。”
尘生只觉方才是自己不对,这般被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只好沉声应道:“抱歉。方才是我失礼了。”然后他便向后退着。
只是还未走几步,就撞到了一堵硬墙。
摸索着墙。他终于发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是一座井。”
悦己一听,也忘了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大步朝着尘生所在的方向走去。
摸索了一番后,她开口问道:“可有火折子,或者照明的工具?”
尘生想了一会儿,取出怀里的宝剑,递给她道,这个可以照明。
宝剑一到悦己的手里,立即就变得兴奋起来。
“看来龙渊很喜欢你。”尘生淡淡一笑。
“龙渊,这名字不错。”悦己抚摸着宝剑,宝剑立马安静了下来,发出耀眼的白光。
借着剑光,他们看清了周围的世界。
这里的确是一处枯井。
一处黑暗的角落,虞兮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双手抱膝坐在地上。
一动不动的他仿佛是一个石头人,只有微弱的呼吸声才让悦己没有怀疑她已经死了。
原来她被人丢弃在了这座干枯的井里。
没有水,没有食物,也不知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衣服积了一层灰尘,眼里的光彩也逐渐消失,只是挣得大大的。
或许那么黑的地方,睁着与不睁着,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但是凌乱的发丝上结的蜘蛛网还是说明了一件事。
她被人遗忘了很久很久。
直到有一日。
那处漆黑的井顶上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线。
悦己仰头望去。
只觉眼睛火辣辣地痛,饶是她在这漆黑的井底待了片刻也无法适应突然的阳光,更何况虞兮呢?
虞兮仿佛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娃娃,听到声响后,漠然地抬头望去。
悦己清晰地看见虞兮的眼神依然空洞。
但她并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井口处的南宫初。
因为虞兮只是茫然地望着他。
“她被关在这里多久了?”南宫初略带怒意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枯井之中。
“回王爷,已有半月了。”
“半月?”南宫初的脸上露着疑惑和不解。
半月,还能活下来?
似乎是不相信虞兮还能活下来,他一个翻身,跃进了井里。
即使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袍,只比漆黑的井要明亮一些,但是仍旧如同仙人下凡般落在井底。
他向前走了几步。
蹲在虞兮的身旁:“没死的话,就吱一声。”
但虞兮就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凝望着井口。
南宫初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身后的袍子却被人紧紧扯住。
“吱。”
虞兮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井底里显得格外清晰。
南宫初转身望了她一眼。
刚想说什么嘲讽的话,只见她眼泪仿佛是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了出来
她紧紧抱着他的衣角,一直哭一直哭。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变得大声,最后整个井底除了她的哭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从未看到她哭成这般模样。
即使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他也会偶尔去看看她。
这个工具学习的如何,他这个主人总该是要关心的。
可无论遇到的难题有多大,她都不会说一句丧气的话。
那时的他只是庆幸自己捡回了一个趁手的工具。
殊不知能支撑她坚持下去的理由无非是一个他喜欢的而已。
许是虞兮哭的我见犹怜,惹人心疼,南宫初终于低下身子,看着虞兮的眼睛许久不曾开口,只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以做安慰。
虞兮想要看清他的模样。
可是哭声止住的瞬间,她的眼还是闭上了。半月未闭上眼的眼睛终于在见到他之后,陷入了沉睡。
南宫初蹲下身,叹了口气,将虞兮抱在怀里。
看着南宫初离去的身影,悦己有一丝的恍惚,方才那双黑眸里可是闪过一丝心疼?
阳光洒进这座枯井。
周围瞬间就光明了起来。
虞兮坐在的那块空地上,落满了细小的石子,点点血迹早已变干。
井壁上坑坑洼洼的,都是模糊不清的指甲痕迹。
悦己上前,细细分辨着。
这是她害怕挣扎抓出来的痕迹。
这是她在等他来救自己刻下的。
井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和痕迹,那份期望最后一点一点变成绝望的心意最终化为无声无息的等待。
尘生叹息一声道:“没想到虞兮之前过的是这般日子。”
“看到妖精被人欺负,有些不习惯?”悦己冷笑一声,飞身跃上井口。
尘生望着井口大小的天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自己是不是也曾在井底这般仰望过天空?
可时间不会给他留下思考的等待。
不待他飞出井口,眼前的一切如同戏法般变成了一个奢华的屋子。
悦己站在虞兮的床前。
看着大夫为她诊脉。
大夫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在井底不吃不喝半月,能活下来已然是奇迹,况且她受了很重的伤,加上血流不止,要想活下去,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南宫初将双手置于背后,阴沉着脸道:“王府的规矩你是懂得,如果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治好她,无论什么代价。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南宫初做不到的事情。”
大夫连忙磕头谢罪道:“王爷,并不是我不想治好这个姑娘,实在是我没有办法啊。”
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听说天山雪莲可以治好所有的病,可以一试。”
“天山雪莲?”他嘟囔着嘴,面色不改道,“下去吧,记住:她若死了,你也下去给她陪葬。”
“是,是,是。”大夫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南宫初回身看了一眼虞兮,朝着一旁的丫鬟问道:“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奴婢也许久不见虞兮姑娘。”小丫鬟吓得跪倒在地,声音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但是南宫初是什么人,太过聪明的他一眼就能从这丫鬟的眼中看出些端倪。
他冷哼一声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别,别,我说。”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在南宫初的威慑下终于道出了她知道的实情。
婉兮死后,虞兮的身份在南宫王府里就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存在。
虽是从小姐沦落为了丫鬟。但仍没有人敢吩咐她做事。
直到南宫初看到她的那日。虞兮坐在摇椅上,仰头看着落日,一脸的安详。
她的身体包裹在巨大的红色长袍里,看不出那些厚厚的绷带,因伤口交错而浓密,只要一动就会流血,所以除了坐着躺着,她无法选择其他的姿势。
水阁尽头的南宫初不想见到她,此时也无法选择闭上眼。
他眼中的虞兮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般闲适地欣赏景色。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那坐在摇椅上的人原本应该是婉兮。
可如今却变成了她。那些恼怒挣扎着涌出他的身体。
“来人。”
几个丫鬟和侍卫迅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我说过,从此以后,她就是个下贱的奴仆,若是让我再看见今天的画面,你们就给我去喂鱼。”
他终究还是见不得她好。
明明她连个替身都不如,可他看着她,总会想起那个苦命的女子。
此后发生的事情就充分证明了南宫初的话所带来的震撼。
虞兮如同一个最低级的丫鬟般做着各种各样的活。
因她的伤口只要一动就会流血。
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将地板,衣服染上鲜血,故此那些丫鬟侍卫也拿她没办法。
看着她已然面无全非的脸,一女吐了一口痰道:“靠着这张狐媚脸,先前你对王爷还有些价值,如今容貌毁了,王爷也不想你好过,可就莫怪我们无情了。”
一侍卫怯生生地说道:“这样不好吧,若是被发现了就不好说了。”
“你难道忘记王爷看她的眼神了,别说折磨,就算是死了,王爷也不会说什么。”她继续说道,“她这副样子,迟早都会死的,不如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免得拖累我们。”
“说的也是。王爷若是闻到那些血腥味,可定会大发雷霆。”另一丫鬟说道。
侍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将虞兮扔在了枯井里。
“等个几天,若是她死了,就与王爷禀报一声,她失足落下井摔死了。若没死。”她想了一会,冷笑道,“没死就只能是妖精了。”
虞兮全身无法动弹。狠狠瞪了一眼井口处的他们。
等我出去,一定会杀了你们。
许是被这计白眼吓倒了,一人直接跌倒在地。
一人皱着眉头,拾起石子朝着虞兮的头砸去。
“丑八怪,死到临头,还想着害人。”
紧接着一个石子,两个石子……
虞兮的头颅开始流血,这辈子怕是再也没有经受过这般耻辱,她忍着恨意,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低头去躲避那些石子。
悦己终于明白为何虞兮的周围会有那些石子。
恶毒的丫鬟和侍卫也没有想到虞兮在几天后依旧没有死去。
一人大叫了声“妖怪。”就跑了。
一人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块大石头把这枯井封住了。
若不是有人无意中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怕是南宫初这辈子也不会找到虞兮。
南宫初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道:“本王何时说过,让你杀了她?”
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
“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既然狗坏了规矩,你觉得本王应该如何处置不乖的狗?”
丫鬟眼里噙满了泪水,抽搐着说道:“莲心甘愿被逐出王府。”
“恐怕还不够。”南宫初摸了摸袖子上的褶皱,瞥了眼峨眉紧皱的虞兮道,“本王记得城外也有一座枯井,既然本王说了要公平,那便她受了什么,你也受什么吧。”
丫鬟无力地摊到在地。
一月在井底不吃不喝?那不就是要她去死吗?
直到侍卫拉起她的手,她才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王爷,你不能这样对莲心,莲心这是在为王爷解忧啊。”
“到了城外,把她的舌头割下。若是吓到了城外的百姓,又要谣言四起了。”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
“王爷,那丑八怪不吃不喝一月都不死,明显就是一个妖精。”
“对了,把她的脸也毁了。既然要公平,身上怎么能没有伤。”南宫初拂袖一挥。侍卫就将已然昏厥的丫鬟拖走了。
南宫初鄙夷地看了一眼那昏厥的丫鬟,朝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低语了几句,便也起身离开了。
虞兮躺在榻上,即便是昏迷,依然眉头紧锁,似乎隐忍着巨大的疼痛。
“你说她在想什么?”悦己指着虞兮问道,她这模样分明是陷入了什么梦魇。
尘生每次听到悦己的声音,都觉得她这是在自言自语,半分不像在与自己说话。
可他还是开口了:“她这般痛苦,一定是梦到了不好的回忆。”见悦己阴沉着脸说话,他疑惑地再次开口道,“难道我又说错了?”
悦己抬眸,白了他一眼道:“你踩得可舒服?”
尘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才恍然自己方才上前观察虞兮的神情时,竟踩到了悦己的脚。他连忙后退一步,手作抱拳状道:“抱歉。”
“十丈,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悦己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从她的口中缓缓落在尘生的耳里,像是飓风肆虐过的村庄,带着刺骨的痛意。
方才你自己不也忘了吗?尘生想起井下的画面,突然想反驳,可是看着悦己余光里的杀气,还是忍住了。
好男不和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