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路上，似乎更招人眼急了。
只是这回有嗤笑，有害怕，还有厌恶。
更有的人看到虞兮，就害怕地大喊救命。
“你究竟在我的脸上画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妖怪。”虞兮瞪了一眼南宫末。
南宫末嗤笑：“或许他们的眼睛都是照妖镜打造的，所以看到了一朵会走路的花妖。”
“你敢取笑我！”
“不敢，我带你去戏楼看戏！”南宫末扯开话题，拉着虞兮就进了芳华戏园。
寻了处二楼离戏台最近的雅座坐了下来。
“今儿演的是什么？”虞兮看着戏台上，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人问道。
“霸王别姬。”南宫末替她泡了一杯茶，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道，“这还藏着一处关于虞美人的传说。”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此时曲子响起，场下一片掌声。
南宫末看了眼台上那位清丽佳人，抿了口茶道：“传说虞美人是项羽的爱妾虞姬的化身，传说在虞姬殉情后，血流的地方长出了这种鲜红色的花，于是，人们称它为虞美人。”
“虞姬是谁？”
“虞姬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能歌擅舞，倔强刚烈，意志坚强，爱恨分明，也算的上一个奇女子。”
“那我也要当虞姬。”
“不行。”
“为什么？”
“虞姬最后殉情自杀了，着实不是个好去处。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西楚霸王，你也不会是虞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南宫末看着虞兮的脸，眼神里的坚定告诉她，这句话绝非玩笑。
虞兮笑了：“堂堂大夏的太子，未来要当皇上的人，怎么可以娶一个花妖做妻子呢。”
“我说过：万花有灵，从其而过，只独留一朵赏。虞兮，你不相信我吗？”
看着南宫末含情脉脉的眼神，虞兮眼里泛着银光：“能歌善舞：我不会，舞刀弄枪：我也不会。情比金坚，白首相依，愿伴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们以为永远可以在一起。但是世事无常，这太平般的日子终于迎来了一丝裂缝。
冷宫里秋风一扫，落叶簌簌而下。
南宫末看着两鬓斑白的郑妃，为她披上袍子。
经过一年多的照顾，郑妃的失心疯时好时坏。但对南宫末的态度从来没有忘过。
他是她的亲儿子……南宫初。
“初儿，窗外的海棠花是不是落了？”
南宫末朝着窗外看去，什么也没有，他忽然想起，父皇曾和她一起在窗外种过海棠花，他浅浅笑着道：“母妃，海棠花没有落，开的正好。”
“那就好，你父皇最喜欢海棠花了。他说我笑起来的时候和海棠花一样美好。”她的眼中泛着泪光，脑海中依稀还记得当年海棠树下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唤她名字时的画面。
南宫末有些失神，后宫里不乏郑妃这样的女子，她们一生都被困在皇宫里。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们一生一世只能守着一个人。
守到的一晌贪欢，守不到的孤苦一生。
他也要做这样的男子吗？
时间无法停留让他思考，只见一个飞镖朝着他飞来。
他一个闪身，躲避了过去。
他将郑妃推到一边，赤手空拳朝着凭空而出的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武艺高强，似乎是早有预谋，一招一式，刀刀致命。
南宫末没有兵器，武功不敌，终是落了下风。
他猛地摔倒在地，眼看着刺客就要袭上，虞兮携风而至，挡住了那把刀。
但是黑衣人似乎早就知道虞兮是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石，虞兮顿时昏迷，消失在了原地。
南宫末大惊，想要去抓住虞兮，没想到黑衣人的大刀再次袭来。
真的要死了吗？
他无力地闭上眼。
耳边却想起一声惊呼声：“啊。”
是郑妃！
南宫末猛地睁开眼，看见郑妃满身是血的挡在自己的身前。
白色的衣裙上下都是血。似乎怎么也流不完。
南宫末紧紧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母妃！母妃！”
郑妃惨白着脸，看着黑衣人，喃喃说了一句：“放手吧。”
黑衣人双眼通红，全身颤抖着，似是不相信自己亲手杀了眼前的白衣女子。
看着全身是血的郑妃，终于扔下刀，逃跑了。
见他逃跑，郑妃转头看着南宫末。
眼泪啪的一声就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不是初儿。我也知道你是南宫末。”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南宫末压低声音，不让自己哭出声。
“起初我也是为了害你，但是，但是后来，我竟不知不觉把你当做初儿。若是我的初儿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娘，怕是也不会认我。”说到这，她哽咽了，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不要告诉他，就让他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娘。”
“好，我答应你。你别说了，我去找大夫，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南宫末抱起他的身体，就要朝着屋外走去。
“十多年了，他一直未曾见我，一定还在怨我，恨我。”郑妃双眼迷离，泪水似乎也哭干了，“不，他一定是忘了，不在乎了，觉得不相干，不相欠了。可是我还在乎，还牵挂。”
南宫末知道她说的是皇上，但他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父皇，肯定还挂念你。”
“我要死了。”郑妃无力地摆摆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是呼吸着最后的空气，“求求你，保初儿一生，一生平安。”
“啪”。她举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
南宫末无力地跪倒在地。
“我答应你。保他一生平安。”
鲜血还在流，枫叶还在落。那个时常抚琴吟唱的女子终是如同那些海棠一般，落下了枝头。
南宫末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太子宫。
他一把抓住身前的小乔子问道：“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有人要杀我，最后是皇弟的母妃救了我，你说这梦可不可笑。我明明就在榻上睡觉。”
小乔子哭丧着脸，抹着泪水的道：“太子爷，这不是梦，郑妃娘娘已经死了。”
南宫末苦笑着瘫软了下来：“怎么可能，我还没替皇弟好好照顾她，她怎么可能死了。”
虞兮缓缓来到他的身边，搂住他的身体道：“郑妃娘娘没死，她只是去了一个有皇上，有儿子的地方。”
“虞兮，都怪我。若是我武艺高强，又怎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南宫末将头埋在虞兮的怀里，终于大哭出声。
没有人知道，郑妃的尸体去了哪里。
三日后，有人见冷宫起了一场大火。那些过往的痕迹烧的干干净净。
许久不曾出使的大夏特使竟然带着一支军队拿着一个盒子去了淮宋。
而郑妃的故乡也在淮宋。
那日，皇恩浩荡，十里长街。
那日，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没有人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皇上处于什么目的要出访敌国。
只有南宫末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郑妃的骨灰。
在他被郑妃当做南宫初的那些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听她说过，她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怕是此生再无可能回去了。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那只队伍。
口中喃喃着：“父皇心里还是有你的。”
虞兮靠在他的肩头，嘴角洋溢着欣慰的笑容：“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南宫末回眸看着她，声音温柔而绵延：“虞兮，我们成亲吧。”
虞兮后退一步：“不，你父皇不会同意的。”
南宫末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开，一脸的意志坚定：“我南宫末，此生只爱虞兮一人。”
如今虞兮想起来，仍旧记得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
他拉着她的手，闯进了皇上的御书房。
他斩钉截铁地朝着龙座山的天子说道：“父皇，儿臣要娶虞兮为妻。恳请父皇批准。”
“妻？你可知妻是什么意思？”皇上嗤笑一声，瞥了一眼虞兮道，“她只是个有些姿色的宫女，你可是要当皇上，执掌天下的人，怎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下贱丫头做你的皇后。”
“可儿臣已与虞兮私定终身，此生相伴，不离不弃。”南宫末握住虞兮的手更加紧了，朝着地磕了一个响头。
“笑话，朕念在你尚且年幼，就当今日你没有来过，退下吧。”
“父皇！”
“别忘了你的身份！”
“父皇，儿臣可以不继承皇位。皇弟远比自己更适合当皇上。”
“放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罪妃之子也敢妄想当一国之君，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皇上没想到南宫末会说出这番话，甩手一挥，将案几上的奏折尽数砸到南宫末的身上。
同样震惊的还有虞兮，她满眼通红地跪倒在地。
她没想到南宫末真的会为了她放弃皇位。
南宫末脸上泛着苦笑道：“父皇常说，要做帝王的人，不可被情爱所牵绊住。那么父皇看着十里军队，海棠花落时，心中可有悔过？这些年，日日夜夜听着杳杳琴音，漫漫歌声时，龙踏上可睡得安稳？”
案前站着的皇上身子猛地一颤，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来人，把太子带下去，禁足太子宫。”
至于虞兮，他没有说什么。
他看着虞兮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那年海棠树下，回眸一笑，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三日后。
南宫末和南宫初被皇上下令前去远重山学艺。
两年后才可回来。
虞兮在与黑衣人交手中，受了伤，于是南宫末带着她去了那个传说中的仙山。
仙山灵气充沛，虞兮的身体日渐好转。
她住在山顶桃花林的深处。南宫末为她搭了一座竹屋。
南宫末不练剑的时候，就陪在虞兮的身边。
二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直到一日南宫末采了一束杜鹃花半跪在虞兮的面前道：“虞兮，嫁给我吧。”
“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虞兮接过他手里的杜鹃花，撅着嘴道，“虽红，可不及虞美人。”
“还记得那片牡丹花田吗？如果父皇一定要我当皇上，我就在那里种满虞美人。然后在那个地方建一个名为执手轩的宅子。如果不当皇帝了，我就找个我们都喜欢的地方，种满虞美人。”南宫末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了满眼的虞美人。
“好。”虞兮随着南宫末的视线望去，虽然窗外是十里桃花灼灼，但是她仿佛看见了南宫末所说的那些。
南宫末一把抱住她，眼中一阵欢喜。
“你这是答应了我的求亲。”
“嗯嗯。”虞兮嫣然一笑。
二人的婚礼很简单。
两只红烛，两身喜服，两个红灯笼。甚至连床喜庆的被子都没有。
但是二人却不以为意。
虞兮喝着手里的交杯酒道：“我以后是不是要喊你相公？”
“自然是的。娘子。”南宫末饮了口酒，吻上她的红唇，将酒水度给她道，“我记得当日你也吻了我，今日总算还了。”
“原来你都记得。”虞兮涂着胭脂的小脸越发红了，正要说些什么，却再次被南宫末的嘴堵住。
半晌，虞兮才大喘着气推开他的身子道：“你是不是找了许多女子偷偷练习？”
“没有，我只是水下功夫比较好。”南宫末看了一眼床榻，眼中露出一丝狡黠道，“床上功夫还有待考证。”
虞兮立即站起身，大骂道：“你无耻。”脑海里却浮现出当日南宫初溺水的画面。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不惜雨中淋雨，不惜顶撞父皇，你不该补偿我吗？”
虞兮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的伤口，想起那日他斩钉截铁，英勇赴死的模样。心下也有些感动。她坐在榻上，主动去亲吻他道：“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做你的妻子。”
“那现在呢？”
“嗯？”
南宫末眼里噙了笑。低声吻上她的嘴，袖手一抬，床前的蜡烛，熄灭了。
婚后的日子里，虞兮果然如同她承诺的那般，过起了小娘子的日子。
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后，她走出了那片桃林，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南宫末这个好消息。
想着他知道后脸上的小表情，觉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但是等她看到他的时候。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