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午没有课,何东一直沉沉的睡着,还有几天他就手术了,我希望他好好休息。
他昨天没讲完的话“等哥哥手术后...”,我在心中为他续上了无数蜜语甜言,我知道那是另一个开始,既喜悦又期待,倒是冲淡了不少对这次手术的恐惧。
医院顶楼少人光顾,一向安静,但上午八点多外面突然多了很多脚步声,我还未站起身,病房门打开,我看到了三年未见的何伯伯和伯母,后面跟着何新、蒋叔。何伯伯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风流倜傥帅叔叔的样子,伯母真的憔悴了很多,茜茜很像她,看到她我便有些鼻酸。
“婉婉。”伯伯风度翩翩的张开双臂。
我站起身拥抱他,他宽厚的肩膀和慈爱的声音让我有些想爸爸了,一个不留神,眼泪掉了下来。
伯伯轻轻拍拍我:“好孩子,你真的一直陪着东儿。”
我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再走近一步拥了拥伯母,她好瘦,我心里又颤了一颤。何新大步向前,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我们身边虚虚的伸出手,像是在防备什么。
这才发现,伯母眼神虽温和但特别茫然,我还未看向何新,伯母柔柔的开口:“婉婉,你在这,还是你乖。茜茜真不懂事,东儿病了她也不回来。”
何伯伯闻言拉起伯母的手:“茜茜功课忙,东儿不会怪她。”
“小姨在说什么?”我身后何东低哑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见哥哥吃力的撑起身体,忙过去帮他垫了个枕头。
“东儿,你不要生茜茜气,她想回来的,导师不给假。婉婉在这,婉婉在这就好啦。”伯母怯怯的往伯伯身后退了两步,手指狠狠的掐着伯伯的衬衫。
任谁都看出来,这个外表美丽的中年贵妇,已经神志失常了。
我喉头再次哽住,何新也是眼眶泛红的望着自己惴惴不安的母亲。我不敢看何东,他跟我一样没有心理准备。
伯伯坐到何东床边,看看桌上厚厚的文件道:“自己身体自己要注意,公司的事情也都上了轨道,不必那么辛苦。”
何伯伯本是个非常感性的长者,我见过他与爸爸等老友用餐,妙语连珠、风度翩翩。对其他小辈也幽默和蔼、亲切自然。唯独对自己的三个子女,见面总是尴尬。对何东这一句关怀的话都说的打足了官腔。
何东仍是愣愣的看向伯母,像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他缓过神,把手从我手中抽出,声音竟然透着疏离:“小顽,你去学校。”
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要支开我。我心里犹豫要不要去亲亲他脸颊,却见他已开始安排其他事情:“蒋叔,家里房间安排好,爸和小姨还住原来房间。何新,请医生两小时后来。”
昨夜,不,即便今天早上,我都还觉得我们两人已是毫无芥蒂、毫无隔阂的亲密了。而此时,他刚刚清醒过来,却马上专/制的开始摆布全局,把我排除在外,我心里很不舒服,却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说不。我犹豫着去拿书包,回头看他,他正慢慢的起床,他要调整好最好的状态,而且他眼神已不落在我身上。
我走出病房,何新跟在我后面出来:“小顽。”我回头,他扯住我的书包带:“我妈这样,已经两年多了,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最近更严重了一些,总觉得茜茜还在,只要她觉得茜茜在便能安静一些,我们骗她说茜茜在国外读书。可是,这也不是办法。”
他见我站住,松了手,背靠在墙上。他的嘴唇方正、大气、有固执而可爱的厚度,下巴中间有一条性感的沟壑,这些地方都很像何东。
他叹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结在茜茜,更在何东。”
我拧住了眉头:“所以你叫伯伯伯母回来,并不是为了哥哥,而是为了伯母?”
“算是吧,你也知道,我跟何东关系一般般。”何新翘起一边的嘴角。
我生气了:“何新!哥哥只是不善表达,他对你和对茜茜手足情深。他现在状况,你叫伯母回来刺激他?”
“小顽,这未必是刺激。就算是刺激,医学上对刺激也有好坏之分。”
搬出专业来砸我,我一时语塞。愤愤的拽着书包下了电梯。到了停车场想起上午没课,我打电话给66,她占线不接。我闷闷的坐在停车场里,又开车慢慢的转悠好久,一直不敢给何东打电话,他安排好了应该会打给我,好容易熬到下午,心不在焉的上了两节课。
66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到医院了。
我上了楼,竟然看到66呆呆站在病房门口,房门虚掩着。我被这怪异的气氛带动着,静静走到66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进去。
如果我此刻看到的是外星人在房间里,我也不会如此震惊;再比如我进入到二次元的世界,我也不会如此疑惑。我这么的震惊和疑惑,以至于丝毫没有感到心痛。
我看到一个高挑柔美的背影站在何东床前,何东半卧在床上,他的双手紧紧的拥抱着那个柔软的腰肢,那么紧,我甚至看到他的手用力的失去血色,仿佛这是他世上最后的浮板。
66回头看到我,而我越过她推开病房门,我听见自己脆生生的叫道:“哥哥,我放学了,我回来了。”
何东从那个怀抱中抬起头,他脸色那么苍白、眼睛更加深邃,里面是暗黑的平静没有一点点的慌乱。他微微翘起一边的嘴唇,像极了上午何新自嘲的那个笑。他说:“Savi,这是小顽,我妹妹的同学。”
他没带我去过公开的场合,如果是非常亲近的朋友、同事来到家里,他会站在我身侧,揉揉我的耳垂,目光宠爱的落在我身上介绍:“这是小顽--她叫我哥哥。”
我昨晚甚至还在想,终于以后哥哥可以说:“这是小顽--我女朋友。”
而他今天绕了好大一圈,把我支到“茜茜的同学”这个身份上。
Savi终于转过身来,那是一张绝美的脸,混合着东方人的优雅含蓄和西方的深邃轮廓,随着她的转身,她及腰长发波浪一样的晃动,我觉得有点晕,但还是硬挤出一个微笑,张了张嘴,一个“hi”也说不出来。
Savi的左手还停在何东的右臂上,她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你好,小顽,早就听说你了。我跟东是美国的同学,我这次回来陪他手术。”
我伸手去回应:“你好,Savi,我倒是没听说过你。”
Savi吃惊的回头看何东,轻轻的捶了他肩膀一下:“Didn't u talk about me with her?”又转过来对我:“他这个人啊,什么都不爱跟人讲,交流有障碍。”
她的笑那么明媚亲昵,似乎嗔怒着何东,让我别怪他。
我硬生生收起笑容,不再应酬她,对向何东:“哥哥,你感觉怎么样?脸色那么不好。”
何东双手撑住床沿,坐直了些开口道:“刚才Savi给我拿了药。小顽,你晚上回家住,Savi陪我就行。”
昨天,也是在这里,他对着何新说:“我有小顽就足够了。”声音比这大好多、坚定好多。但他喜欢我乖乖的,所以我笑着说:“好。”
然后我掏出电话拨了号码:“喂,小山哥,杰浩还在病房吗?明天出院?没事,我现在有时间,我去看看他,方便吗?好,谢谢。”
我挂了电话,看着怒火在何东眼中熊熊燃起,保持着笑容:“哥哥,我有个朋友在楼下住院,我去看看,晚上我会回何宅。”
我转身冲出病房,顺着楼梯往下跑。66跟在我身后叫我:“小顽,你去哪?”我停住脚步,这才开始浑身发抖:“你没听见吗?我要去看郑杰浩。”
“小顽!”66使劲的捏住我的手腕,“你干嘛还去招惹郑杰浩?”
是啊,我干嘛还去招惹人家?我这是要还击给谁呢?我要证明什么呢?我浑身无力,想哭,但是一滴眼泪流不下来,只是感觉很奇怪,我盯着66:“66?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等着66来拥抱我,像以前一样,但她站在原地,她目光和语调一样冷:“小顽,请你不要再去招惹郑杰浩,因为,他是我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