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大改革，夜黯雪并没有急着开张。画了几个衣服的图样，催着夜昭找个丝绸铺子赶制出来。
手头的钱有限，快活楼的装饰夜黯雪并没有多做改动，只是让人把名字换了，换成了飞雪楼。
果然如馨儿所说的那样，那些个姑娘们各个能歌善舞，身有所长，这倒是为夜黯雪省去教她们舞蹈的时间。开张的日子被一拖再拖，夏天到了，飞雪楼今日终于开张了。
“这位公子，里面请……”
“啊呀，干什么……人家改行啦……”
“讨厌，你好坏……”
听着前厅传来的莺声燕语，夜黯雪的嘴角微微抽搐，直抹冷汗，这这这……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吗？看着前厅穿着自己设计的性感小礼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夜黯雪的心狠狠地抽出了一下。
磨着牙，夜黯雪一把拽过乖乖坐在桌边看书的夜昭，凑到他耳边低语，抬手做了个下切的动作“你去告诉馨儿，若是谁敢占便宜，就让他放放血。”
看着夜昭没有异议的点头，夜黯雪自得一笑，敢在这揩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夜昭出了后堂，直直的走到馨儿面前，俯下身对着馨儿说着什么。
看着已经出落得挺拔帅气的夜昭，夜黯雪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馨儿点了点头，眸中含笑的回头看向夜黯雪，波光粼粼的眸子中闪现着吃惊还有些别的什么，回头朝大厅中的姑娘使了个眼色。
“馨儿，这桌还要两壶碧水天堂！”被东桌客人拉住小手的紫晶娇声道。
“这位公子，满身富贵啊，要不要也来一杯碧水天堂尝一尝？”西桌的晓云媚眼乱飞。
夜黯雪在心里暗暗的叫好，这群孩子真是太机灵了。
“公子，我们打烊了，不通宵。”馨儿柳腰款摆，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示意晓云关门。
伸了个懒腰，夜黯雪揉了揉眼角，一脸迷茫的走出来。
夜昭连忙搬了椅子让夜黯雪坐下，之后便乖巧的站到一边。
馨儿走上前，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夜黯雪。
“如何？”夜黯雪懒洋洋的开口，随意的翻看了一下“比起之前快活楼如何？”
“相差无几。”馨儿淡淡的开口“今天来的都是老客人。”
老客人，夜黯雪抬头扫了一眼眼前的这群姑娘们，意思就是说，在外人眼里，这里根本还是妓院。
一双有力的手扶起夜黯雪“累了吧，吃饭吧。”
出落得愈发俊朗的夜昭低头看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夜黯雪，烛光下的面庞，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公子也累了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紫晶娇笑着看着夜昭。
夜黯雪笑了笑，看来他的受欢迎程度可比自己高，笑着开口“大家都别站着，一起吃吧，明天还有的忙呢。”
热腾腾的饭菜上桌，一群人围坐在桌子旁吃着饭。
“难得晚上不用开工，还真是不习惯。”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哈，是啊，还真是不习惯……”
馨儿坐了下来，斜斜的看了大家一眼“没有男人睡不着？”
众人都禁了声，饭桌间一时有些沉闷。
“就算不是快活楼了又怎么样，走在大街上，别人还不是照样当我们出来卖的。”晓云勾了勾唇，笑了出来。
那样的笑声，让夜黯雪心里隐隐发酸。
看着晓云，馨儿有些动怒。
抬手摁住了欲要开骂的馨儿，夜黯雪看向那群姑娘“相信我，飞雪楼是个剧院，不是妓院。你们也都是舞姬，不是女妓。”
晓云唇角的笑意微微僵住，别开了眼。
席间一片静默。
“我们不是下九流，不比别人低贱，都笑一笑，笑着面对生活，总比哭丧着脸好。”看她们静默夜黯雪又道。
“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卖笑的。”不知道是谁低低说了一句，声音带着某种凄楚。
“飞雪楼是扬州第一家卖艺不卖身的地方，这就是优势。我们卖的是风情，微笑服务不是很好么？我们是卖笑，但又不卖身。首先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别人才能看得起你。”夜黯雪站起身来，看着一个个面容凄苦的姑娘“昭儿，去把卖身契取来。”
闻言，包括馨儿在内的十几个人都有些发蒙，一个个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夜昭抱着一个小木箱走了出来。
夜黯雪抬手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一沓卖身契扔到桌上“自己来拿自己的。”
馨儿看着夜黯雪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众人也像是见了鬼一般。
“来拿啊。”见所有人都不动，夜黯雪再次开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了半晌，众人才一个个的陆续上前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
“是撕了，烧了，还是吃了随便你们自己处置。”夜黯雪咧了咧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晓云怔怔的看着夜黯雪，半晌，低头，缓缓的将手中的卖身契撕成两半，再对折，撕两半，再对折，撕两半，直至小的无法再撕开，抬手轻扬间，灰黄的牛皮纸屑落了一地。
微微低头，眼角已有泪滴滑落。
紫晶也笑了起来，一手拿过一旁的烛火，将那卖身契点着了，看着它一点一点便为灰烬。火光耀眼，直到快烧到她手时，她才松手，然后对着地上的那一小撮灰烬猛踩，踩着踩着便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哭出来。
夜黯雪不语，静静地看着她们几个将锁着自己的枷锁毁灭。
“十岁被卖到快活楼开始，我做梦都想撕了它……”不知道是谁开了口，大厅里顿时一片呜咽之声。
“是啊，做梦都想……”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你们都是自由之身，大家都是一样的。言尽于此，若是想留下来的，我欢迎，若是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走。”夜黯雪闭了闭眼，淡淡的开口。
“我没有地方去了，我想留下。”紫晶红着眼睛，走到了夜黯雪身后站好。
晓云抹了抹眼睛，也走了过来“我也是，回去还不是再被那个赌鬼卖一回。”
“被卖的人，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去。”
有十几个留了下来，其余的几个犹豫着要回房收拾行李。
夜黯雪抬眼看着外面已经黑了的天，淡淡的开口“天都黑了，今晚好好休息，想走的明天可以再走，自己的衣服首饰私房钱，凡是想带走的东西都可以一并带走。”
没有再说些什么，夜黯雪又啪啦了几口饭，转身上楼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楼下就传来开门的声音夹杂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为是招贼的夜黯雪披起外衣蹑手蹑脚的走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到昨晚说要走的那几个姑娘都拎了包袱，正蹑手蹑脚的开门离开。
“大清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飞雪楼进了贼呢。”馨儿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带了几分嘲讽。
楼下一片静默，一个姑娘突然开口“馨儿，我相公染病在身，我得回去照应着。”
馨儿冷笑“呵，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你这个已经被卖出去的娘子呢？”
那姑娘一下子僵住，低头“不管怎么说，我是要走的。”
‘啪’的一声，馨儿抬手，扔了一个钱袋到那几人面前“钱不多，你们几个分了吧，自己贴身藏着，别傻乎乎的都被男人骗光，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再被卖掉。”
“馨儿，谢谢你。”那个姑娘弯腰拾起钱袋，深深地看了馨儿一眼。
‘啪’又一个钱袋扔到地上，馨儿和那几个姑娘都愣住了，忙抬头，看到的却是夜黯雪清澈的眸子。
“多藏些，若是有什么事也好让自己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夜黯雪淡淡的开口“好了，都走吧，路是你们自己选的。”
门被缓缓打开，清早的雾气渗了进来，她们几人拾了钱袋转身走进了雾气里，一个都没有回头。
馨儿仰着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夜黯雪“想听听我的故事么？”
勾起一抹浅笑，夜黯雪耸耸肩“我说过，过去的都过去了。”
馨儿痴痴地笑起来“不知如何称呼？”
“雪夫人。”留给馨儿一句话，夜黯雪转身回房去了。
门外越来越亮，馨儿拢了拢衣服，站起身“姑娘们，准备开工了。”
楼上厢房的门都预约好了似的，一扇扇的打开，千娇百媚的姑娘们都一个个的笑着探出头来“是！”
夜黯雪也笑，她们……算是接受自己的存在了吧。看来自己的人格魅力还真不赖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