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么,简些瞳孔紧缩,望向薛世子,“是你?”
温凯是薛世子的人。可别人不知,薛世子借温凯的手除了薛天胄,也就等于是借言清之的手除了他,名正言顺。
“本世子本想问你们些事情,给留条活路,你们竟如此不识时务,竟敢杀我兄长!”薛世子陡然戾气上升,一双剑眉倒竖,他拔出了配剑,“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除了这个女人,其余一个不留。”
简些刚刚竟对这个家伙生了几分怜悯心思,她不由气急,胸闷非常。随即是难以忍受的心绞痛,仿佛有一簇火焱在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处焚烧,越烧越旺,疼得简些额间不停地冒冷汗,身子也痉挛起来。
薛世子飞身下马,扶住了简些,他勾起嘴角,“你还不能死。”
简些大力挣扎着,“你放开我!”
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简些满心的悲凉与悲愤,她眼见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刚刚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竟然一个个死在她面前。他们明明都是武功高强,能够为国立业的好男儿。
漫天洒溅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简些的泪夺眶而出,越来越多,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就连温凯,也被薛世子刚刚甩出去的一剑,直接划破了心脏,他死前瞪圆了眼,恨恨地看着薛世子。
薛世子只是冷冷一笑。
简些讨厌薛世子的怀抱,却又挣脱不开。
简些红了眼,不知是因病还是为眼前的一切,她的心仿若被放在火上煎熬,疼痛至极,她险些受不住。
简些拼尽一切,咬上薛世子的手。
作为现代人,简些深知皮肤表层是多么顽固的结构,要想咬出血,真没电视上这么简单。但或是由于她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虎牙,或是对身边的人惨死的悲痛,又或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用尽了平生力气,任是薛世子已经松开了他,纵是他疼得咬牙大喊,她仍是不肯松口。
直到一点血腥味弥漫在她的口腔,她顿觉一阵反胃,这才松了口。
薛世子紧紧地捂着被咬出血的手,眉头打了结,气急,“简丫头,你是属狗的吗?”
简些冷笑,“薛晋宸,你是属牲畜的吗?”
薛世子动了动疼痛的手掌,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简些虚弱地张口,“你一早,就筹划了这一切。”
“没错,简丫头,我得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了方向机,他终于能死了。”
“你不是为了救他,你是想杀他。”
“对啊。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你那蒙汗药,不小心被我的人给掉了包。”
“是师云吗?”简些看向师云。
师云的目光与简些的对上,片刻,他低下了头。
简些的脚步虚浮起来,她猛地半跪在地。
薛世子立刻跑了过来,揽住了她。
简些这次没推开他,她牵起嘴角,“你不怕我再咬你另一只手吗?你可是要拿我威胁言清之的,我料你也不会杀我。”
薛世子看着自己手上那道呈现血痕的牙印,笑了,“不怕。”
“就当被狗咬了。”
简些阴阴地望向他,突然她勾唇一笑,还真拿起了他另一只手。
薛世子皱眉,但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反倒握上了五指,方便简些动作。
他平和的眉宇,显现几分笑意。
身后突然凉风袭来,多年的习武生涯养成了他极高的警惕性,对方速度极快,他立刻侧了身子,带着简些滚到一边去。
饶是他动作够快,仍是被伤到了右肩,肩膀火辣辣地疼痛。
薛世子定睛一看,竟是师云,他正想反击,手被简些死死地缠住。
就在此时,师云的剑刺向他的脖颈。但师云并未杀他,他扣住薛世子的两只手,剑横在薛世子脖子上。
“姑娘,你可无碍?”
简些勉强站了起来,她吐了口中的血水,“还行,应该死不了。”
薛世子不慌不忙,笑,“师云,你的母亲你不要了吗?”
“我就算真的全部听从你们,你们就真的会放过我的母亲吗?纵是我为薛家做了一切,也不过是你们的一条狗,一条狗的母亲,你们又怎么可能善待。”师云说这话时,声音喑哑,音色还有几分颤抖。
“叫你的人马离开安平三里远。”简些已是心神疲倦,不想与他再废话。
薛世子低头笑了笑,“他们走了,我还能活吗?”
简些给师云示意,师云手上力度加重,薛世子的脖子上立刻冒出了血丝。
“好!”薛世子的喉结动了动,对着他的人道,“你们先退离安平三里远。”
那些人虽有迟疑,却再受不起再死一个首领,只得乖乖后退。
薛世子问,“你们不会是早就串通了吧?”
简些想冷笑,却只是有气无力道,“是又怎样?不还是没有你会算计吗?”
简些对师云何等熟悉,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只当是少男有了些自己的心思。直到那天,她吐了血,师云不立刻出去叫大夫,反倒关上门,还问她是否中毒了。正常情况下,不都是会问她得了什么病吗?她起了疑心,便直接问了师云,师云禁不住她的追问与柔情攻势,也摊了牌。那天,他也是像今日这般眼中通红,留了泪。简些其实挺想夸师云今日的演技不错,却又想着这小子木讷,能有这演技不过有感而发。
只是,他们纵然能想到今日薛世子有备而来,却并未料到薛天胄这出。他们早就派人出去送了信给言清之,也早就已经召集了人手。只是,不曾想薛世子的人动作如此之快,两人根本难以阻止那些兄弟的枉死。
只希望,城中简些召集的人马,仍然还在,这样起码能抵挡住薛世子安插在城中的人,只要等到言清之派人来就好了。
城中突然兵荒马乱起来,兵器相交相打的声音越加激烈。
薛世子皱眉,“你们在城里还有人。”
简些心中慌乱起来,这么快就开始争斗了吗?可是书信是两天前送出的,等言清之怕是来不及。
就在此时,薛世子的人匆匆忙忙地往这里涌了过来。剧烈的马鸣声,与漫天的尘沙,从远处由远而近地窜了过来。
“世子!”一个人几乎是飞奔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惊惧之色,“世子!我方兵马被人伏击,损失惨重。”
“什么!”薛世子拧紧了眉,立刻看向简些。
简些咳嗽一声,她紧紧地捂着胸口。
事实上,简些并没有安插伏击的人。能够伏击上万人马,本身人也不少吧。
难道?简些眼睛一亮。
远处,万马奔腾,尘沙漫卷,有一人,气质卓然,挥鞭踏马,英姿飒爽。
简些只远远地瞧着那人的身形,鼻头已经酸了,她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回。
“公子。”师云喃喃着。
就在此时,薛世子趁着师云放松的片刻,使劲挣开了他,反手将剑刺进他的胸膛,师云立刻格挡。
“师云,你既然选择了言清之这一边,那么你的母亲,也没什么价值了。”
薛世子和师云中间横着一把剑,四目相对。
师云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要…”
虽然他已不记得他母亲的样子,虽然简姑娘对他视若亲弟,虽然公子很是器重他,虽然他从小便护着的师妹一直对他真心相待,虽然他很想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他仍然想见她一面。那个,生他的母亲,将四岁的他卖去薛家训练的母亲。他固执地,想再见一面,问一问,为什么,问一问,你想过我吗?
“本世子这辈子,最讨厌背叛。”薛世子眯眼,眼中迸出凌厉的光芒,他一剑刺进了师云的胸膛。
而师云,并没有太多反抗。
简些转头,便看到师云倒下去的身影,犹如海上浮萍,就那么孤零零的一个。“师云!”
简些飞跑到师云身边,抱着师云的头,她急得哭了出来,“师云,你怎么样?”
师云眼皮沉重,根本睁不开眼,“姑娘,我还好。”
“我,我带你去城里找大夫,不不不,言清之就要来了,他是大夫,他可以救你的!”
“姑娘,我早就该死了。七年前,多谢姑娘和公子相救,我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真的…”
简些声音本就已经沙哑,师云的倒下再次令她心如刀绞,“师云,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说好的要当我弟弟的,你别想丢下我这个姐姐!”
师云的嘴角漫出了鲜血,他却扬起嘴角笑了,少年的笑容本该清风朗月,却因他嘴角妖冶的鲜血,以及眉宇间的沧桑,显得他笑得悲伤,“姐姐…”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滑下,“姐姐。我不该,不该泄漏你和公子的机密,当初若非我泄密,雍州一战,公子不至于损失惨重。我不该下那个催功散,害姐姐受这等痛苦。我不想,可是,她在狱中,她要死了,我只能…”
简些知道师云说的“她”指的是她的母亲。
“对不起,对不起…”
简些轻轻地擦掉师云的眼泪,含泪笑着说,“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呢?我不怪你的,真的。真的不怪你。”
“我这样的人,实在该死。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我这般不忠不孝,活着真的好累。”师云哑声开口,竟是渐渐抽泣起来。
简些觉得心疼得紧,抱紧了他,“师云,我都跟你家言公子都说好了,等你二十一岁生日,就给你和丁灵举行婚礼,你别让我们的打算都打水漂啊!”
简些抱紧师云,努力地跟他说话,希冀着这样他就可以不要离开。
师云的声音渐渐虚弱,“姐姐,你一定,要和公子,好好的。”
“我的母亲……”
“你放心,说好的,姐姐一定会救回你的母亲,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