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些拍掌,两快一慢拍了三下,一队人马便乌压压地从草丛里涌了出来。
其中便有丁灵。
丁灵紧紧地皱眉,面色极其复杂地望着师云,她不由上前几步,“师兄,你…”
师云与丁灵的目光只接触了一瞬,便径直移开,他垂着头走到薛世子身边。
“人还挺多的。”薛世子不慌不忙,抬起眼皮扫了周围团团环绕自己的人一眼,勾起嘴角,“看来简丫头还挺看得起本世子。”
“那你可想多了。我只是觉得言清之的人手多,不多带些显不出我们家的气势。”简些歪头,对着薛世子露出得意的笑容。
薛世子明显是想翻个白眼的,最终只是冷笑了一声,“你倒是随时不忘显摆。”
“师云的武功确实好,你吧…”简些瞥他一眼,“大概就那样。”
“说到底寡难敌众,你一定要跟我们硬碰硬吗?”
薛世子关注的点却不在这个,他眯眼,“本世子的武功怎么了?”
“本世子从小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十五岁时武艺冠绝京都,这些年更是常年带兵,会比师云这小子差?”
简些像看大傻子一样地看着薛世子,她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说这些废话干嘛?那不成我还得给你颁个诺贝尔武艺奖?”
薛世子哼了一声。
简些皱眉,这个人未免也太淡定了。薛世子虽然外表纨绔,可在明争暗斗的薛家长大,又受薛侯那般阴狠深沉的人的耳濡目染,怎么可能心思简单,不顾后果地孤身一人独闯安平。
简些问,“你也带了人来?”
薛世子看向简些,笑得灿烂,“你猜?”
简些退到后边,给丁灵递了个眼神。
丁灵会意,一挥手,众人持剑逼近薛世子。
管他带了什么人,先把他逮住才是正解。
师云挡在了薛世子前面,他拔出剑,身形利落,面容冷峻,强大的气势随即显现。
很快两方对打起来。
薛世子迈腿,踢腿,翻身一跃,夺剑,后行云流水地耍了套剑法。
简些第一次对薛世子的话有些认同,他武功是还不错。
场上战况还挺激烈。
丁灵一直在与师云对招,因师云从人数上来说明显处于下风,她并没有使出全力。她看着师兄的手臂不知被谁刺了一刀,鲜艳的血液流了出来,她一慌,乱了步伐,手上使不上劲。
师云眼神一凛,一剑刺了过去,正中丁灵胸口。
丁灵顿觉心上一痛。
简些见此大惊,大喊,“师云!你做什么!”
师云听到声音收了剑,将剑背狠狠向前一推。
丁灵睁大了眼,被剑震得连连后退,她半晌没反应过来。简些连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丁灵的眼眶逐渐泛红,待她再眨了下眼,眼泪就出来了,“师兄你,要杀我?”
师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丁灵,他低下头,“丁灵,好好地,管好你自己…别挡路。”
就在此时,薛世子被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擒住了。师云要去救他,却一时不敌,跟着被擒。
简些揽着受伤的丁灵,要带她去马车上,丁灵却偏要上前去。
她走到师云身边,眼眶通红,声音沙哑地问,“师兄,我要是挡了你的路,你就会杀我吗?”
师云没有回答。
薛世子就算被捉了也闲不住那张嘴,他在旁笑,“师云,这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瞧瞧这哀怨的语气,怎么你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简些气急,踹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
薛世子翻了个白眼,“本世子好心撮合,点破他俩这层窗户纸,怎么还不对了?”
要你点破个屁!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简些揽着丁灵,拍了拍她的背,对着众人道,“把他俩都带回去。”
一阵轰轰的马鸣声,仿佛山震雷鸣般,渐渐涌近。
有大队人马正在过来。
简些看了一眼薛世子,见他嘴角正噙着得意的笑容,她暗道不好。
简些声量放大,“走!我们赶紧离开这!”
简些带着丁灵上了马车,她把喝了几瓶蒙汗药已经昏死的方向机踹到最里面,安置好丁灵。
“姑娘,师兄及时收了手,我伤得不重,不必坐马车。”
简些按住要起身的丁灵的肩膀,“在这里休息,不要乱动。”
简些虽不知道师云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但是他的本意应该是不想丁灵受到伤害的。马车中有安眠香,既能助眠,也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对丁灵的伤势缓解有好处。
丁灵向来是很听简些的话,她点头。
众人有序地集中到了一起,向着城门口而去。
至城门,却见城门紧闭,关卡楼上有几位身穿军装的将士在站岗。
一个人亮出了腰牌,“凤鳞卫,快开城门!”
简些疑惑地掀开帘子,她皱眉,这青天白日为何要关城门?言清之不在,是谁下的命令?
城上几人,却仿若无闻。
简些抬头看,城上的人站得笔直,丝毫不动,不仅是身子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暗卫温凯道,“简姑娘,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那几个人死了。”
闻言,简些惊讶地睁大眼,“什么?”
温凯从地上拾了几颗石子,用力一掷,三个将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依旧是面无表情。
果然是已经遭了毒手。也就说明,趁着言清之不在,有人打败守卫,进了城杀了守城的将领,也有可能已经对城里人下手。
简些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望向后方的薛世子。
薛世子被反绑着双手,走路依旧大摇大摆,一副悠闲做派。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简些冷冷地看着他。
简些的视线越过薛世子,看到一群人马缓缓靠近。
她认得那些人的军装,是薛家的人马。
薛世子也转了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来得有点慢。”
“你什么时候派人进的城?”
“自然是清之走的那天。”
“既然你能带人进城,那见我的意义何在?向我要方向机做什么?”
薛世子嘴角上扬,笑得狡黠,“见你,就是想见了。好些日子不见,我来见个朋友没什么吧。”
“至于方向机,实在是行宫清之防守得严,我进不去。”
简些翻了个白眼,“谁跟你是朋友?别这么说话,我怕犯恶心。”
朋友能一早就给她下毒,还下了六七年?那几年他们虽是常常看不顺眼,也算是唠过好几年嗑的熟人,简些万万想不到她的小命早就捏在这人手里了。下了药后,还要下什么催功散,提前推动毒性扩散,害的她这段时间夜夜遭受心绞痛,为遮掩脸色苍白,简些觉得自己化妆技术都好了很多。
薛世子勾唇,“况且,不来见你,清之又怎么会放松警惕呢?”
简些皱眉,“你什么意思?”
“依清之的性子,对你的行踪怎么可能掉以轻心。他早就知道我俩见过面了,不过见着我孤身一人,对你产生不了威胁,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知道我们见过?”简些惊异,“他知道怎么会毫不过问我们见面的事?”
“因为‥”薛世子扬起眉梢,眼角爬上几分笑意,“你没告诉他啊。”
“你大概是骗了他吧。”
简些怔了。她确实是有意隐瞒了这件事,因为她的隐瞒,所以言清之就索性不过问了吗?
“他不会我觉得我和你这货能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吧?”简些正在震惊中,这话就直接说了出来。
薛世子黑了脸,“什么叫我这货?”
简些回想她与言清之相处的细节,没什么不大一样,就平常的吃吃喝喝唠唠嗑,然后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也就那天,她提到薛凯,他多问了一句。所以那时候,他是知道她已经和薛世子见面的事,也知道她瞒了他一些事?
薛世子给她的荷包不见了,不会就是言清之扔的吧?
简些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你见到是我,我又没说和你见面的事,言清之不愿我为难,又见你就一个人,不会伤我,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些组织着语言,一字一句说着。
“然后你好趁他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机,在城里安心住着,肯定也没少避开言清之的眼线出去打点,等他走后,你再招呼人进城。那时候你也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
能在薛家长大,避开眼线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难。他要的只是一个继续呆在安平的理由。她就成了他的理由。
简些冷了脸,“说白了,不就是你在利用我?”
“救薛凯是假的,救方向机没必要,解药是假的,就下毒是真的。”简些要被这个虚张声势、巧言令色的薛世子气呛了。
薛世子低头笑笑,说,“荷包是真的。”
不对,言清之为人重情义不假,可他又不是个憨憨,若是有人敢招惹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那么大度,什么都不过问。
他肯定是知道薛世子找她是为了救方向机,他不过问,分明是……
为了眼前这个大尾巴狼。
这都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俩人都针锋相对了,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把她这个正牌女友往哪放。
简些想骂街了。
简些看着紧闭的城门,突然想到什么,她的瞳孔紧缩,“言清之的身边有内奸!”
“你明里是要救方向机,其实只是为了和那个内奸接应。趁着言清之出征,你们好里应外合。”
薛世子歪着头,嘴角扬起,眉眼弯弯,道,“是啊。”
“可恶!”简些气炸了,“你分明是料准了言清之不会去见你,不会伤你,只会防着你,所以你才如此肆无忌惮。”
“你居然把我家言清之的真心踩在脚下!你个狼心狗肺的!”
薛世子收敛了笑容,他抿着唇,视线落到地面,“我能做的,也只是不伤他。其他的…”
“别忘了,我是薛家唯一的嫡子。我父亲的意愿,便是我最终的目标。”
“你父亲,狼子野心这么久了,迟迟不立正妻,不许其他儿子嫡子之位,不过是为了迷惑你外祖家,向世人、向皇帝彰显一副痴情、不问朝廷事的形象。”
薛世子笑了,“我父亲如何,不需你评价,你也没资格。”
简些挑起眉头,勾起嘴角,“我是没资格,可你在你父亲心里,估计也没什么资格。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靶子,给你那些弟兄挨子弹罢了,他们可没受你那么多明争暗斗的威胁。”
薛世子瞧着简些,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只是他眼神幽深,笑得毫无感情,简些看着瘆得慌。
简些皱眉,“你别笑了,不想笑谁还逼你了不成?”
闻言,薛世子眨了下眼,直接笑出了声。
薛世子说,“简丫头,战场上,赢者为王,败者为寇。清之不愿伤我不假,可他安排在我身上的眼线,自我进城开始,身边一批一批的暗卫,都没能阻止我与我的人接应。这一点上,他败了。”
“纵是他一开始就对我下手,你觉得我就一定会输吗?”
“他出征后,我的人花了两天时间便攻陷了安平,这总不是他让我的吧?”
TM的,玩什么文字游戏,不就是想彰显自己厉害吗?
前是紧闭的城门,后有大队兵马围堵,简些一众人根本逃无可逃。
简些揪住薛世子的衣领,恶狠狠道“你别忘了,你如今还在我们手里。你的人要是敢对我们做什么,你可就身首异处了。”
薛世子仰着头,看着简些,眼中涌现细细密密的笑意。他凑近简些,声量放低,低沉的声音颇有几分磁性,“简丫头,你不是知道吗?我只是我那些兄弟们的靶子。”
“你看到为首的那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了吗?他叫薛天胄,是我父亲的长子,也是最忌惮我的人。你说,你若是真对我做了些什么,他会不会更兴奋,杀你们杀得也更痛快?”
简些拧着眉,瞪圆了眼,看着薛世子,脸色复杂得很。
怎么说呢,他这般破釜沉舟地说话,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凄凉。
简些心中疑惑,“你……你不要命了吗?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来这做什么?”
薛世子垂下眼皮,笑,“赌一下,也许能成了呢。”
这是个什么傻蛋啊?!这也能赌?有意义吗?
不等简些说话,薛天胄直接带人杀了过来。
简些皱眉,大喊“你们别动!薛世子还在我们手里!”
薛天胄虎背熊腰,一双眼瞪得铜铃那般大,骑在马上,颇具威慑力。他扫了下方一眼,络腮胡上显现一丝得意的笑容,便直接带人冲了过来。
好在简些带的人除了十个凤鳞卫,其余皆是隶属言清之的暗影卫,他们武功皆诡秘莫测,对付这些小兵小将,还算绰绰有余。
简些瞧着那薛天胄,皱眉,“这真是你家老大?薛侯长得中人之姿,身材其实偏瘦,怎么能生出这么壮的来?”
“跟他比起来,你竟然算得上帅了。”
薛世子好笑地瞧着简些,“简丫头,你心可真大啊,到现在了还能评论别人的外貌?”
简些哼笑一声,“都现在了,能怎样?大不了鱼死网破呗。”
“简丫头,寡不敌众。这话是你说的。薛天胄带了整整两万人马,你这些人武功虽是不凡,却有多少精力,有几头几臂能与上万人对抗。”薛世子轻描淡写地说。
“放了我。看在清之的面上,我可以不杀你们。”
简些警惕地盯着他,“放了你,你又能做什么?”
“你不要忘了,现在城里有我的人。”
薛世子扬起眉梢,笑,“横竖都没路,不如试试我这条?”
眼见着其中一位暗影卫被十几个人团团围住,长刀不断刺向他的身上。简些一咬牙,用刀用力地割开了薛世子手上的粗绳。
简些急急道,“你叫他们住手!”
薛世子活动活动手腕后,吹了个口哨,城门大开,涌出了另外一大批人马。
薛世子飞身踏于马上,便换了副正经严肃的面孔。
“住手!”
另一批马蹄踏地的轰鸣声,以及薛世子的命令,成功阻止了薛天胄的人的大肆杀戮。
不知是谁,已经替师云松了绑,师云站在了薛世子的身边。
“为何要停手?”薛天胄骑马到薛世子身边。
薛世子把玩着手中的缰绳,“这安平我已经破了,几个喽啰何须大动干戈?”
薛天胄冷冷地扫了一眼简些之众,道,“他们的身手,可不只是喽啰那么简单。”
薛世子懒懒地扭了下脖子,“无妨,本世子有事要问他们。”
薛天胄眯了眯眼,随后一双铜铃似的眼珠瞪大,“他们得杀。”
薛世子笑了,“本世子偏要留呢?”
薛天胄一把大刀横在薛世子面前,昂起下巴,“薛世安,父亲的意思,安平,不留活口。”
薛世子看着他面前闪着狠厉银光的冰冷兵器,牵起嘴角,“我挺讨厌你叫我这个名字的。”
“你不知道,按照规矩,你得尊称我一声世子吗?”
“若你不听从父亲的意思,你这世子的话,我也就不必听了。”
俩人之间暗流涌动,大有打一场的意思。
简些看了会戏,笑出了声。
薛天胄瞪向她,“你笑什么?”
简些直言不讳,“觉得你好笑。”
薛天胄皱眉,语气更冲了,“你说什么!你敢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简些瞥了薛世子一眼,“薛世子好手段,大人觉得你斗得过他吗?”
薛天胄望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薛世子,眯眼,“你想说什么?”
“大人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城已破,还叫你来做什么?薛世子早已攻破安平,又怎么会被我们这几个人抓住?恰恰好,这个时间段让你过来。”
简些笑了,“大人不会觉得,薛世子是想跟你分这杯羹吧?”
薛天胄看着薛世子,他的眼中顿显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气,“世子,你怎么看?”
薛世子全程玩着手中的缰绳,仿佛置身事外。听到薛天胄的问话,他抬起头,露出无辜的眼神,“大哥,你想我说什么?”
“安平,是你自己要来的。我只是没阻止而已。”
“你的意思是…呃…”不等说完,薛天胄闷哼一声,身子猛然前倾,慢慢的,他的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随后像个布偶娃娃般地从马上倒了下去。
是温凯。他趁薛天胄不备,从背后出的手,手法毒辣也精准,正中命脉。
简些惊讶,“温凯,你…”
温凯向简些拱手,“姑娘,属下已经遵命,除了这贼人。”
“你说什么?”简些愕然。她并没有下这个命令,哪怕有一天她真的要杀人,也不应该是这个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