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领也长脑子了,知道昨天把人家女儿睡了肯定不能拉倒,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让当妈的给逮了现行。送伍月笙回家给她找了人开锁之后,陆领拨通了程元元电话,“七嫂,我跟三五我们俩……”他也不知道要说啥。
程元元听他一沉默,赶紧接过话茬,“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伍月笙不对,你是男人六零,你别跟她一样的啊。”
陆领怔怔地,“我怎么跟她一样的?”
程元元猛然明白过来,这次是伍月笙被别人占去了便宜,可光听陆领的语气,也搞不懂这孩子什么想法。她想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连忙说:“六零你放心,七嫂是急着把她打发出门,不过也不会就这么赖你头上。再说就算你愿意娶,那个货还不一定肯嫁。我找你就是问问你们怎么回事儿……”
陆领暴走,“我才不娶!”结束通话。心里甭提有多郁闷。他是爱玩,但不玩女人,昨天虽然是伍月笙挑的头儿,勾引也好,惹火也好,毕竟是个清白身子……什么叫货啊?两人发生关系了,他又不是混蛋,自然打算做点什么的。可是伍月笙那个样,程七元那个样……陆领一路骂,噙着脑袋憋了满肚子邪火。快到家时,迎面遇上一个人。
伢锁被这节火车头撞得,连退了两步才站稳,道了歉一看,正是他要找的人。“你去哪了?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陆领心情不爽,对谁也没好脸色,“啥事?”他听见手机响了,以为是程元元打的,直接就给挂了。
伢锁对他这副跟谁都有仇的模样早见怪不怪,“佟画在学校等你呢。”
陆领嘟囔:“跟我说干啥?”抬脚要走,又倒回来,“她在哪个学校等我?”
伢锁也一反常态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咱们学校呗,还能哪个?”
陆领莫明其妙,“我都不上学了她上那儿等我干什么?”
伢锁也奇怪,“我还想问你呢,你没告诉她你毕业了吗?”
陆领咬牙,“这还用告诉啊!”
伢锁心想全人类都知道你要考研,又有几个能猜着你在考试前犯事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她之前不是给你打过电话说要来吗?”
陆领头晕脑涨地回想,“她是说过……她也没说啥时候来啊。”
伢锁心想佟画啊佟画,你想制造惊喜也挑挑人行不行……没空跟他掰扯太多,推他转身,“反正你赶紧去看看吧。现在她说你是故意躲她,一人儿在研究生宿舍楼下哭呢。”
陆领一想起佟画的眼泪,汗都下来了,骂骂咧咧跟着伢锁往回走。
陆妈妈正要陪老太太去亲戚家串门,开着车刚从地库上来,赶上陆领一阵风似的冲过去,差点没发生家庭惨案。
陆老太太把拐棍伸出车窗,照着孙子屁股就揍。
陆领跳着躲开,指责他妈,“这车让你开的!”
陆妈妈在家待业多年,不像孩他爸当大学校长那么有文化,听了儿子的混帐话立即狠狠还口,“我怎么没压死你个小兔崽子!”
伢锁乖乖地打招呼。陆老太太没牙的笑容对待他,又问孙子:“六零你一宿没回来,这又要上哪去啊?”
陆领挠挠后脑勺,“去我爸单位。你们这刚回来还是要走?车借我用用。”
陆妈妈本就不乐听他改口不再称是自己学校,再一听这无理的要求,忍不住低骂:“没正溜儿!瞅你那衣服褶巴的,不在哪儿又野了一宿,也不换身衣服再出门。”
伢锁站出来挡枪,“阿姨,系里来了个专家演讲,我找六零去听听。”
有了正当理由,两人得以迅速离开。陆妈妈叮嘱儿子:“你大哥来电话问了你考研的事儿,想着给他打回去。”
陆领应下,上了公交车,钦佩地对伢锁说:“你小子可以啊,撒起谎来脸不红不白的。”
伢锁冷哼,“下午本来就有演讲,我要去听,你自己跟佟画好好唠吧。”
陆领顿时充满危机,“你不在谁给我翻译她说那些话?”意思是自己和佟画无法沟通。
“我不管。”伢锁上下瞄瞄他,“六零你有点耐心烦儿。”
陆领一惊,随后半点玩笑意味没有地说:“她敢跟我嚎,我就揍她!”
结果伢锁下午的听讲也取消了。
佟画是高二插班到市高中的,那时候陆领准备高考了,还是经常在二楼教导处面壁。高中时候的陆领更是不懂压制火气,完全是一只未经驯化的凶猛兽类,全学校都怕了那种动不动就发飙的臭脾气。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同他做朋友,总体说来,只要不在气头上同他硬碰,这个率性的家伙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能喝能玩,出手大方,讲义气,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女同学对他则是怕多过爱,她们也都觉得陆领很性格,却鲜少有胆量敢惦记。偶尔有几个爱情女勇士,不是在陆领“你别烦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就是被陆领直接开口给扫回来。但佟画不怕,她之前生活的那个城市,小学四年级的男同学,因为跟人抢女朋友,打起架来没用刀,被笑话得在学校混不下去转学了。受这种校风熏陶的佟画,相当着迷于惹事生非的男孩子,对武力值爆表的陆领穷追猛打,最终在众多女同学崇拜+钦佩的目光中,成为了小钢炮的初恋。
陆领没想过这么早就谈恋爱,身边有一个女的跟着,总觉得干什么都不方便。但佟画不像别的女生那样对男朋友指手划脚管东管西,也不嫌他粗鲁,不怕暴力,他心情好的时候她就跟他撒娇,他耐心一用光,她马上像小绵羊似的。这种相处陆领很满意,可是佟画毕竟是个女生,起初还新鲜,后来就受不了他的不上心。尤其是他上了大学之后,两人见面时间少了,约会却还是要排在他没事的时候。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佟画这个对憧憬爱情的女孩伤透了心。渐渐的有了争吵,佟画一哭,陆领就急眼,又不能一拳闷死,只要佟画不哭,他怎么着都行。眼泪便成了佟画的杀手锏。
说穿了,陆领对女人没辙。佟画虽然也觉得他这一点挺可爱,但她也知道,陆领不懂什么是谈恋爱,对她这个女朋友的身份,他根本不在乎,只是无所谓,反正也甩不开,仅此而已。一上大学,有了别的男孩子追求,佟画便客气地对陆领说了分手,原因是“你从来都没为我打过架”。
陆领当然不痛快,心想这群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谁敢惹你?我又不能揪着人家说,喂,你们咋都不正眼儿看画画,咱俩干一仗吧。不过他也早就受够了女朋友这种一会哭一会笑的动物,分就分吧。然后佟画就哭着给伢锁打电话:我跟六零分手了,他可能会心情不太好,你要多陪着他。伢锁对这俩人的事心里明镜似的,其他人就没那么有眼力价儿了,只看六零有一阵子不领对象了,相互一打听,一时间陆领的人生里充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类字眼。很长时间谁说佟画他就揍谁,觉得人家是挤对他。在别人看来就是:六零这段感情伤得真深啊。
再说佟画,大学这几年的确是享受到了男朋友围着自己打转的虚荣。可她渐渐发现,男人能围着她转,也能围着别的女人转。于是她又想起六零。连她这一个都应付不过来的六零,绝对不会去左拥右抱。而且六零也不骗她,答应下的事都会去做。六零总是有求必应的。六零就是有点冷淡,佟画打了几次电话说想他,他都没什么回应。不过她也向伢锁打听过了,六零这些年身边也没女人。佟画太了解陆领了,他的生活永远安排得满满,只有你找他,他不会无聊到想起你。所以佟画回来了。
想不到陆领连没读研这种事也没告诉她,佟画扑了个空,觉得好没面子。伢锁哄着她,说六零肯定是忘了。佟画眼睛转了两转,圆滚滚的泪珠当着伢锁的面儿就下来了。
伢锁没让她失望,电话没打通,亲自去把人逮来了。
陆领来的时候,佟画正笑吟吟地捧着杯冰淇淋吃。浅咖色发梢沾了一点奶油,娇憨得可爱,一见陆领就扑上去抱住他,“六零我好想你。”以眼神支伢锁闪人。伢锁假装没看见。心想我要走了,你把他惹毛,谁当灭火器?
佟画正朝他瞪眼睛挑眉毛,却听陆领吃痛地低呼。佟画慌了,“怎么啦?”
陆领不能告诉她是被伍月笙咬的,揉着肩膀心有戚戚焉,简直是跟一头母兽上床……
佟画愈发急了,“你怎么了六零,倒是说话啊。”
陆领推开她的手,“赖叽个屁。你不找我么,我不在,你还跟这儿不走?”
佟画很委屈,“那我不是找不着你么,打电话又不接……你还在生我气?”
陆领看着人来人往,“走走走甭跟这儿说。伢锁你没吃饭吧?我饿死了。这点儿了哪个食堂还有饭?”
佟画抗议,“人家刚回来你就请吃食堂!”
陆领白她,“伢锁请。我没钱。”都付昨天的房费了,没剩多少,早上又给伍月笙雇个撬锁的。进了屋那女的倒头就睡,也没提还他钱的事。
“我有。”佟画拍拍小拎包,甜甜笑着,“咱们出去吃。伢锁哥吃完来得及赶回上课吗?”
陆领扯上伢锁就走,“他下午没课。”
佟画噘着嘴满失望地跟在后面:“六零还是这么爱热闹……”
佟画读的是大专,三年一过,带着几大包衣服就回了老家。饭桌上咬着筷子,话里有话地对陆领说:“我哪也不去。就在家待着。”
陆领狼吞虎咽,没空搭理她。他刚才是没顾过来饿,一沾油烟才发现饭亲。合着跟女人厮混比包宿打游戏累多了。又想起了伍月笙的疯狂,更加卯劲往嘴里塞东西,不让细胞有工夫琢磨昨天夜里的事儿。
佟画看他的吃相都害怕,倒了杯茶水给他,数落道:“唉呀你就知道吃吃吃,我说话你听见没啊?”
陆领喝口茶,“嗯,那你赶紧回家待着,市里这两年乱,拍花儿的可多了,再给你抓走卖山沟子去。”
佟画大笑,捶他,“讨厌。”
陆领警告:“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在伢锁面前,佟画觉得尴尬,没摸准陆领的心情,只好半嗔半怒地拉下俏生生的小脸,“干嘛呀,六零。要不要那么记我的仇?”
陆领一抹嘴,“记你?我这是脑袋又不是垃圾筒。”
佟画扁扁嘴巴,“伢锁哥……”
伢锁咳一声,“说什么呢六零,那么难听!”
实话实说不行吗?陆领酒足饭饱了,看看他俩,起身说:“你们吃吧,我回家了。”一出门发现佟画跟了出来,不太放心地问:“你结帐了吗?”
佟画挽着他,“伢锁哥说他请客。”
“人家凭什么请你?”陆领不想让伢锁花钱,推她回去,“赶紧去给钱!”
佟画说:“那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走。”
陆领怕再磨叽下去伢锁账都结完了,匆匆应了她。
佟画这才高兴地转身回去,陆领不慌不忙拦个出租车钻进去。
他以前被佟画缠惯了没什么,现在觉得老烦。再说了,要是叫三五知道怎么办?这个念头冒出来,陆领自己也愣了愣:她看见了能怎么着啊?问完了更加没底气,照着座垫捶了一拳,表情阴森,“看见了能怎么着啊!”
司机吓了一跳,“哥们儿,哪去啊?”
陆领说了地点,快到的时候打电话:“埋伏,我在你们酒吧门口了……”
埋伏刚开门做生意,就遇上个打劫的,哭笑不得地替陆领付了出租车费。跟着他往店里转,听他抱怨:“怎么连服务生都没来啊?不想干啦?来瓶水。”埋伏心说这也不谁的买卖呢。进到吧台拿了瓶矿泉水给他。陆领一仰脖,咕咚咚都灌肚里去了。
埋伏看得心疼,“你这哪、哪儿混去了,水都、都买不起,打车也没钱……”
陆领把玩着空瓶子,呵呵直乐,“都他妈怨老吴。”
吴以添不满指责,“怨得着我吗?”
业务顶撞道:“那我部门协作单早给到您了啊。可人家项目那说咱们没去,车马费都备出来等着呢,这叫什么事?”
吴以添啐道:“不就一个开盘典礼么!”还是承认责任是出在自己这边,他在医院看一宿孩子,精神头不够用,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没给安排。扭头看见伍月笙空空的工位,眼睛一亮,“啊对了,我安排三五去的,你看我以为她直接去现场了呢。得,我联系那边,放心,这事我给你兜着,成不?”把人打发走了,窝火地骂道:“这死丫头给我上眼药呢……”
猛地一阵肝胆颤跳,昨天三五喝成那样,他走得急,把她都丢给六零了那个没耐心烦儿的,这会儿没出什么人命吧?
伍月笙正在超市买菜,听了吴以添为时过晚的担心,冷哼,“出人命了你现在才打电话来来有用啊?”把一包方便面扔进购物车里,挂掉电话去结账。简单几样东西,从皮夹里抽了五十块钱,拎着袋子等找钱。
收银员很有礼貌地看着她,“麻烦您有一块钱吗?”
伍月笙以为是给一块找个整钱,就说:“没有。”
收银员愣住。搞了半天是五十块钱不够,伍月笙纳闷地掏钱被给人家,身后排队的一个外国人看得直乐,得到伍月笙狠狠一剜,“跟个骆驼似的。”接过小票边走边看:方便面怎么三十多块钱一包?翻出来一看是进口的。
身后有人追上来,是刚才结账排她身后捡笑的那个进口骆驼。伍月笙瞥他一眼,把小票攥成一团丢进旁边垃圾筒。
骆驼半倾身子歪着头与她平视,“CAN YOU SPEAK ENGLISH?”
伍月笙说:“不会。”转身就走。
骆驼不依不饶,伍月笙过了天桥他还跟在后边“HI”。
伍月笙停下脚步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他刹车不及时地冲到她前面,连忙无辜地笑了笑,耸耸肩,想说什么又止住,再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伍月笙看他演了半天哑剧,忍无可忍地向他比了比中指,“GO!”
骆驼涨红了脸,“WELL,YOU KNOW,I THINK...I LOVE YOU.”
伍月笙仰视那张炽烈如井下矿灯的脸孔,亲切地问:“你有病吗?”
程元元开车经过,踩了一脚油门,好奇地看着他们,“伍月笙?”
伍月笙丢下一脸错愕的骆驼,开门坐进车里。
娘俩儿进了小区,程元元问:“那是谁啊?”
伍月笙随口说:“不认识的。”
程元元唉声叹气,“你说你行情这么好,咋就挑上六零了呢?”
伍月笙故意问:“六零怎么了?”
程元元很惊喜,“你喜欢他?”
伍月笙轻嗤,“我有被虐倾向?”
程元元慌了,“他昨晚对你……”
伍月笙翻白眼,“你能纯洁点儿吗?妈——!”
被人刻意提醒了身份,程元元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停好车跟女儿上楼,坐在沙发上叠起双腿摆出家长威严,“咱们来谈谈这个事儿吧。”
伍月笙看也不看她一眼,换了衣服去烧水煮面。
“用不着给我摆这种脸,我现在不是逼你结婚。”程元元早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你长这么大,我没管过你什么吧?我觉得你不像别家孩子,你知道怎么是对自己好。今天你要说你跟六零是男女朋友,你妈我啥都不说,因为你们都不是小孩儿了,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能为自己行为负责。对不对?你不是不懂事儿的,伍月笙,怎么能随随便便跟人就睡了?你一正经姑娘,又不是帝豪那些玩意儿。”
“妈。”伍月笙盯着锅里翻滚的水泡,一字一字清晰地问,“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吗?”
程元元瞬间白了脸。良久,她说:“你就是。如果我不想负责,根本就不会把你生下来。我生了你,并且尽量让你方方面都过得很好,这就是我要负的责。即使这两年拼命想把你嫁出去,也不是为了放弃这个责任,我只是……我不希望你抗拒婚姻。我希望你有个正常的人生,开开心心的。因为你不仅是我的责任,还是我跟我爱的人,生的孩子。”
这种话,她没对任何人说过,只是一开口,泪水已经积满了眼眶。
她笑了笑,吸吸鼻子,歉然看着震惊的女儿,“伍月笙,我跟你爸爸,是相爱的。你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意外,这一点不要怀疑。我不过多管束你,是想让你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而不是眼看着你走歪路也不管。没有爱的性是畸型的,帝豪里见得多了,但她们是生活所逼没办法。有些人要一夜情,要刺激,那是病态,你不能把这当成时髦,知道吗伍月笙?”
伍月笙僵硬着脊梁,各种思绪交织。她没怪过程元元,可是她真的有想过,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意外”,才会一直敦促自己成长。所以听到这句“不仅是我的责任,还是我跟我爱的人生的孩子”,如同被重重打了个耳光一样,满眼金花乱舞。好容易才站稳脚步,伍月笙轻轻道:“妈,我知道了。”
这么多年,被家人所不容,生活没有着落,各种困难面前,程元元没掉过眼泪。她觉得,自己的眼泪,为那个男人流过那么多,已经足够。现在又轮到他女儿,“我真是欠你们爷俩儿的……”抽过纸巾用力擤鼻子。
伍月笙嘲笑她:“你轻点擤噢,别把垫的塑料给擤歪了。”
“放屁!”程元元鼻音浓重地骂她,“你娘我这高鼻梁是天生的。”
伍月笙不信,“你看我这小塌塌鼻。”
程元元瞪她一眼,“你像你那死爹。”
伍月笙等这话等了二十多年,匆匆跑过去坐下,“我那死爹是不是很帅?”
程元元一脸得意的“那当然”,却口不对心地撇着嘴唇,“长得像个耙耙。”
伍月笙笑得咕咚从沙发上栽下来,“我妈你简直是职业骂街的,这词儿都能让你造出来……”人长得像大便!多么抽象而阴损的形容词啊。
“笑个耙耙!”程元元骂上瘾了,推着女儿提醒她锅干了。
伍月笙跑去厨房熄了火,挑出面条,小心地问:“我爹他……没死是吧?”
程元元负气地盘起手,“永远丧生在我心中。”
伍月笙难得发回贱,“没事儿,有我活蹦乱跳陪你。”不等程元元开口又说:“但我还是不想结婚。”
程元元开始念经:“六零这孩子倒是不错。年纪也相当,脾气也相当……”就是太相当了,到一起得过什么日子啊,还不净剩干仗了。
伍月笙挑毛病,“个儿矮。”
程元元狠狠诅咒:“对!你找个又高又傻的,半拉眼儿瞧不上你,天天打你让你干活。”
伍月笙端了碗过来跟她抬杠,“没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六零那个岁数了还能长个儿啊?”
程元元气得,“你这死样的我不妨明白告诉你:等人爱上你,比让六零长个儿还难!”抢过她的筷子,“也不说给我煮一碗,大早上就为你这点屁事奔过来,水都没喝一口呢!”
伍月笙笑着递上面碗,“那你可别吃瞎了,这面好几十块钱一袋呢。”
程元元吸溜着面条又想说话,才叫了一声伍月笙,冷不防呛着,剧烈地咳起来。
伍月笙落井下石笑话她,忽然想起那夜的最后,六零叫着她的名字,然后缄口。他想说什么?是要负责吗?
伍月笙打电话给陆领,“我妈让我对你负责。”
陆领一口刷牙水喷了满镜子,“告诉你妈我谢谢她老人家。心领了。”
伍月笙哦一声,同他确认,“真心领啦?那这钱我可自己留着了。噗,一百,两百……能买件小衫儿呢。”
“你说钱啊。”他擦着头发走回房间,坐在床上发笑,“那你得还给我。要不你说你跟我睡一宿觉,还把钱收下了,算怎么回事儿呢?”
伍月笙怒道:“操!我看你他妈压根儿没想要回去。”愤怒地挂了电话。
陆领终于激怒她扳回一局,手机一扔,倒在床上哈哈大笑。突然想起程元元说过她家是开夜总会的,再想,追尾那天,伍月笙好像就因为他说“开价儿”而破口大骂。事后说起来,老吴还训他说话不讲究,当时他觉得要真为这事急眼太小题大作了。要是伍月笙真对这种话特别排斥,那他岂不是当场打脸?前思后想,爬起来拿过手机又拨回去。
伍月笙没好气,“告诉你哦,不,给,了!”
陆领抓抓湿漉漉的头发,“那你请我吃个饭吧。”
伍月笙问:“干什么?”
陆领无赖,“哎你跟我睡都睡了,再防着没意思了吧?”
伍月笙说:“睡是睡,你别想打我别的主意。”严重怀疑他和程元元联手了,程元元居然连他手机号都有……
陆领恼火起来,“你还有别的值得人惦记吗?”
伍月笙说:“操你大爷!”更加愤怒地挂上电话。
陆领躺在床上也很怒。这女的就像个刺猬似的,怎么摸都扎手……不对啊,他把电话打过去,本来是为之前的失言想哄她消气,怎么越哄越僵了。想一下,是他不应该提什么睡不睡的事,要负一部分破坏气氛的责任。
起来换了衣服,坐车奔伍月笙她们公司去了。
佟画打车到陆领家门前刚停下,就见她要找的人火急火燎出去了,赶紧钻回出租车,“师傅师傅,人在前面车里了,快帮我跟着。”
陆领到楼下给伍月笙写短信:下来还我钱!
伍月笙牙都咬碎了,我还你钱!她念着,我还你钱。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吴以添正拿了本楼书过来派任务,“哪儿去?马上要出门了。”
伍月笙不回头地说:“这就回来。”杀个人能用多大功夫!
陆领用脚尖蹭着地皮,给自己催眠:态度要好。她说啥都不跟她一般见识。你是男人。
一声娇呼:“六零!”
陆领扬起笑脸,回头:“嗨!”目睹来人,手僵在半空中,“你怎么在这儿?”
佟画被他那笑容暖得忘了一路追逐的辛苦,拉下他的手,“当然是找你。”
陆领紧张地看着写字楼出口,拽着佟画退到旁边,“什么事儿?”
佟画望着他,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六零?”
陆领拒听,“你爱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佟画眼中水汽凝结,“你别这样,六零,跟我好好谈一谈。当初我的决定很傻,但是那时候我还小,根本不懂事……”
陆领手机响了,估计是伍月笙下来,匆匆推开佟画,“行行改天再说,你先回去!”
佟画几乎吊在他身上才拉住他,“我就要现在说!”
伍月笙下楼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盛怒之下不停拨打陆领电话,已经做好无论他在哪都追杀过去的准备,蓦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争吵声。隐约一个人朝她这边挥手,“三五——!”
陆领知道佟画不好打发,先出声叫住伍月笙,免得她找不着人又急了。
佟画疑惑地看着走过来的伍月笙——身材高挑,穿着入时,妆面浓艳,乌亮的长发坠腰,衬得两只生机勃勃的大眼睛镀了黑铬一般。关于回到陆领身边的困难,她想过一百种,却忽略了这最难的一种。
“她是谁?”伸手理直气壮地指向伍月笙。
被指的人眸中晃动着了然:啊,原来你个王八蛋有女人还跟我纠缠。她对陆领妩媚一笑,“你怎么才来啊,六零?这小朋友是谁?”
佟画更加歇斯底里,“我问你她是谁!”
陆领被震得耳根一麻,吼回去:“你管不着!”
“陆领,你好样的!”佟画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居然敢甩我!”
六零想也没想,抬手打回去,“你先甩我的。”
佟画被打得呆住,大哭着跑开。
哦哦,伍月笙一脸怕怕地捂着两颊,侧身闪过她的碰撞。可真解气,看那甩动着消失的浅咖色发辫,再回头看陆领,眼神中写满了“我瞧不起你”,还生怕他看不懂,一字一顿指控道:“打、女、人……”
陆领捏响五指关节,“你想不想亲身体会一次?”
她眨着眼,用力地点头,“想想想!”背在腰后的手握紧了从办公室带下来的大号订书器,惹事因子在体内疯狂叫嚣:打我啊!
陆领一拳送出去,硬生生在她鼻尖前停下。伍月笙嘻嘻一笑,凑近两公分在他手指关节上亲了下,啾的一声,“我就知道你舍不得。”颇为遗憾地将武器掩进宽敞的袖子,大步走回写字楼。算你小子命不该绝。陆领愕然地盯着自己被非礼的拳头,噌地满脸通红。
伍月笙这一上午别提多快乐了,眼角眉梢的笑,陆领那个头大的模样,成为伍月笙补血养颜的秘方,被她快速吸收消化,容光焕发。
下午被派去参加一个地产年会。吴主编抱歉地告诉她:公司的车都出去了,她只能自己搭车。伍月笙面带微笑地双手接过请帖,“支持公共交通,创造祖国蓝天。走~了。”几乎是踩着舞步出门的。看得吴以添都石化了。
伍月笙自搭路费来到了现场,坐到媒体区装模作样地做记录。大红的主题背板前面,一个地产商在讲话:“……新的一年会有一个突飞的猛进……”
伍月笙直翻白眼:中国话说成这样也真牛逼!
身边一个小记者道行不够,笑出声来。
伍月笙扭头,铅笔竖在唇前:“嘘——”
千人宴客厅的大门无声无息打开,逆着光,进来的那道人影,好久不见。却一直没忘。像腕上的血蝙蝠,即使淡了,没了,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
因为它的形成过程曾经非常的疼。
小记者拾起铅笔还给伍月笙,“那个是三号港湾新来的副总,接贺吉明位置的。我上周去跑过他们项目。”
戴着工作牌的主办人员迎上去,“李总,您来了。快请前排就坐。”
“路上有点堵车,不好意思。”讲话和从前比多了几分人情味,语调仍旧是淡淡的。
是伍月笙最爱听的那种。
三号港湾拿的是项目奖,李述上台领奖致辞,伍月笙在媒体席好认真地看他。无论是穿奶奶做的围裙,还是光鲜亮丽的西装,李述还是李述,隐隐有那么些许艺术气质。他头发短了许多,发质非常好,在现场的追光下,同眼睛一样熠熠生辉。伍月笙以前曾哄他留过长发,他就当真留过了肩膀,原本身材就女孩般纤瘦,在与程元元在店门口聊天的时候,遭遇了伍月笙的窘境。李述明显不如伍月笙心理强大,没两次就在那些淫邪的目光中退却了。留了快二年的头发,说剪就剪毫不留情。
伍月笙那时就想:可真狠心。
李述讲完话,又礼节性坐了一会儿,才同助理离开会场。
酒店大堂,一个女孩子懒洋洋地倚着柱子望向会场出口,盘着手,右脚很随性地打着拍子,很散漫,很成心地破坏气质。嘴角似有若无含着笑,一双黑瞳流转易读的坏心思。
李述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五月!?”声音之大,把身边的助理吓得直缩肩。
伍月笙微笑地看李述走近。一步追两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到她面前,不知是动作激烈还是心情激动,竟听得见他的急促的呼吸声。伍月笙眯着眼,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还扯扯裤腿瞧皮鞋,咂嘴,“好贵的行头。”
李述拍她脑袋,“夸人家用这种语气好听吗?”质感极佳的头发让他舍不得挪开手,顺着发丝轻抚,眼中满满的尽是宠爱,“这丫头个子没见有什么变化,头发倒是疯长。”
伍月笙对身高无所谓,“我再长就比你高了,你多自卑啊。”
李述笑她孩子气,“嘴巴还是这么坏。”
伍月笙皱了眉,“怎么老揭人短啊?一次两次不说你,还没完了。”
李述抬起左手捏她脸颊,“混帐东西!”
手指碰到她夸张的长串耳饰,细微的金属相撞声。伍月笙下意识侧目,小小一星银光在她在眼下闪动。
她推开他的手,指尖触及无名指上那枚坚硬的圆环。
相传从古罗马时代以来,人们就习惯将婚戒戴在无名指上,无名指与心脏相连,最适合发表神圣的宣言。伍月笙想起来了,李述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伍月笙下午没回公司,吴以添觉得她太会偷懒,通知说明天一早开编辑例会过稿,差一个选题提头来见。伍月笙不太耐烦,又怕吴以添真在会上挑她毛病,强打精神把稿子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电脑桌前一坐半宿,拿烟的时候忽然发现手腕上的刺青好像越来越淡了。
难道李述用壁虎血给她纹的吗,破处之后就会消失?
程元元来电话的时候,伍月笙正在网上看“揭示处女身守宫砂的神秘传闻”,母女两个闲扯了半天,程元元支吾地说:“对了,这礼拜天你姥爷过生日,你回不回来?”
伍月笙情绪不高,“你去我就去。”
程元元犹豫道:“那他要给我打电话,咱俩就去。”
伍月笙答应。又说:“我今儿见到李述了。”
程元元惊道:“真的吗?在哪?变模样儿了吗?”
伍月笙说:“他好像结婚了。”
程元元很惋惜,“还指望你跟他旧情复发呢。”
伍月笙嘟囔:“发梦吧。”
晚上果真发梦。梦见天阴阴的,像要下雨,一堆杂毛野鸭子在天上飞,自己在下边查数,怎么也查不明白。李述背了杆猎枪过来,说我都打下来让你慢慢查。梦里那个幸福甜蜜啊,感觉李述真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醒过来时,还觉得遗憾,意犹未尽似的,又急慌慌睡去,想再梦一次。结果梦到了奇怪的人。
天亮以后把这些个梦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