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狗觉得如今的他就像一只鬼，当然周围的人也不是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情况却要比他轻的多。自从那日丙哥变成一座塑像，他满心的不解化成一句句语言，整日的在这片土地上回响着。他没有一日能睡安稳的。也许下一刻，或者不知道的那一刻，他就会疯掉。不同于24k，是那种癫狂的疯子。
祭狗独自一人来到丙哥的塑像前，看着瞬间比自己高大的丙哥，觉得有些想笑。这人竟也有如此庄严的面貌，如此高大的身躯，如此发人深省的诘问。然而那有什么用，如今除了他，谁还在意他那一个个问题。
“丙哥，歇一歇吧！“
“为什么？“
“你看，没有人在听，没有谁想听，听了也不会深想。“
“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
“为什么？“
“因为与利益相违背！“
“为什么？“
“因为你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为什么？“
“除了问问问，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一直站在这里，一直问，一直在，便一直问。“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你的答案不足以说服我！“
“如果说服你你就会停止发问吗？“
“对！“
“如果说服不了你呢？“
“那我就一直问下去！“
“可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有人和我说，做自己能做的事，然后接受并不理想的结局。可我做不到。祭狗，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也给不了你答案！“
“所以你便不需要再劝我！“
“我也不会再劝你！“
祭狗的态度急转直下，丙哥捉摸不透那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是真的变了。丙哥依稀记得当年在一片废墟里见到对方的场景，那还是个孩子，有着最稚嫩的脸，和一副单薄的身体。眼神坚定，像是经过岁月磨砺的石子，有着棱角外的另一种倔强。那孩子就那么依靠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仰着脸看着他。他轻声问道：“愿意同我走吗？“那孩子点点头，“我跟你走！“一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丙哥的视线再次落在祭狗身上，有些震惊。不，当年这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来的？真的是一副童稚的面孔吗？他看着眼前这人，竟是那样的不确定。涌上来的杂乱的情绪淡了，他是真的记不清了。果然好记性的人难免比旁人多些痛苦。
祭狗看那人不言语，也没有再说什么，却禁不住心中的疑惑，转而问道：“你再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一点也不好奇吗？“
“你又在想什么？接下来又想做什么？“丙哥话里的紧张掩饰也掩饰不住。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最令人讨厌的事。“
“我是真的不清楚，也是真的想知道。“
“我在想你，想你在想什么！“
“你记性好吗？“
“不好！“
“那真是同我一样幸运！“
“你的记性也不好吗？“
“对啊，所以我忘了第一次同你见面的事，如今看着眼前的你，也并不觉得难过。这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你忘了？可我还记得！“
“那你难过吗？“
“你想听听吗？“
“不想！“丙哥语气坚定。
祭狗自说自话的道：“那天有风，很奇怪，风像是眷恋着那片废墟，缠缠绵绵的，久久的斡旋在那不大的地方，我甚至觉得在那片土地之外的那怕一厘米的位置，今日并没有风。然后你出现了，风就停了。我全身脏兮兮的，一副青年的面貌，眼神看向什么都像是在看吃的，可是我的肚子并不饿。你走过来，问我：“愿意同我走吗？“我点点头，“我愿意同你走！“你伸出手，手很宽大，很热，又很有力，一把将我拽起来，而我好累，就那样直挺挺砸在你身上。所以你一直把我背回到那处飞机残骸，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之后我就一直跟着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然后便到了今天，我在这仰头望着你。“
丙哥道：“那再然后呢？“
祭狗有些伤感，“再然后？再然后我便会将你的这尊塑像推倒，让它碎成几块，或者粉碎成渣滓尘埃，让你彻底消失。你这个人，你的问题，你所有的一切，让这一切都消失干净，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你。“
丙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也许在他不再为了那个初遇的故事难过时，他就对什么都不意外了。
丙哥反问道：“没了我，或者我不再发出声音，那问题就不存在吗？“
“存不存在那都不是我要考虑的事！“
丙哥无声叹息，问道：“你真的要按老狐狸所说的路走下去？你知不知道走下去的结果是怎样的？“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走下去？“也许这才是丙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他从不是个有见地的人，他对所有的疑问也许都基对祭狗选择的不解。
“因为我更知道不这样选择的结果是怎样的！“
“你怕了？“
“不，其实也并不可怕，我只是忍受不住而已。“
“这有什么不同吗？“
“我承认我怕了，可一时一刻的忍耐是很容易做到的，而长久的忍耐却没多少人能做到。白板做到了，而我知道我做不到。“
丙哥没有再回应，不停的询问之声像魔咒一样，响彻在这片土地之上。你看不见那人在开口，因为他是一尊塑像。
祭狗抬眼望着那尊塑像，折磨的他日夜睡不安稳的塑像，那么庄严神圣，像是从哪偷来的光落在了塑像莹白的身上。不是他习惯了的橘黄暗光，而是透着澄澈的光芒。那肯定是被偷来的，因为整片天地如今也没有这样的光。可若是这样说，那又是从哪头来的光呢？难道是从过去偷来的吗？
祭狗闭上双眼，将那光芒驱逐，驱逐到心间的无人之境，当然不是为了照亮自己，那不过是个牢笼，困住一切，包括那缕光芒。
铁制的斧刃反射着橘黄的光，像是生了锈，恍惚间还带着暖意。祭狗用指尖碰了碰，凉的，更划伤了手。那哪里是一把生了锈的斧头，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杀人工具。祭狗看了看受伤的鲜血，他知道，这是一把再好用不过的斧头。
抡起斧头的双臂有些弯，自然不是因为心里还有丝毫歉疚不忍，不过是因为这样更省力，落在想要砍伐的东西上时造成的伤害更大。一下，两下，三下，而那个声音还在，甚至同斧头那落在塑像上的声音共振，让那询问的声音更大。于是他那一斧头一斧头的动作都像挥在了自己身上。他唯一能做的不是停下，而是更大力的朝对方砍去，发泄着心头的火。他知道，最后塑像倒塌的一刻，就是他将痛苦折茎掘根的一刻，更是把自己推向简单快乐的一刻。
一下，两下，三下。。。。。。祭狗将塑像砍倒，将塑像肢解，头颅侧放在右手边上，而右手却同左手一切放在左侧身体处，右腿比左腿短了一节，因为祭狗的技术太差，从前还不曾干过这样的活计，上身躯干成了两节，这不能全部归结在祭狗身上，因为这一处不是他砍的，不过是最初塑像倒下来的时候折断了而已。
做好了这一切，祭狗累的气喘吁吁，像是当年还年幼时为了一口吃的同人打架的样子，打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可一旦停下来就会喘的厉害，像是先前忘了呼吸一样。每次喘的太过厉害时，耳边总有风声呼呼的刮过。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想着自己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耳边的风声不见了，等到笑声也停了，他却又听见了那个询问的声音。怒气真是暴力最好的朋友，当然更是一种武器。祭狗开始疯狂，将那一节一段一块的塑像残骸砍的更碎，成了块，成了渣，最后成了尘。他哭了，他终于不用再听那个声音了。他哭的很厉害，这让他不禁想起那只死去的狗，他想以后的他再也没有名字了。
丙哥化成了塑像，塑像化成了尘埃，而那询问也话成了尘埃，随着风走，一遇见人便撒了那人一脸，那人便骂骂咧咧的擦着脸走了。而风就在背后偷笑，笑着笑着就不笑了，便再次带着那尘埃旅行，一路走走停停。
没人知道祭狗那一晚究竟睡的好不好，有没有梦见熟食人的脸。哦，忘记了，他如今已经不能叫做祭狗了，可没办法，暂且这样称呼着，以便区别。或者给他改个名字也好，就叫狗吧，毕竟狗是那样忠诚，若你是恶人，那你的狗就是一条恶狗，对，就是这样忠诚的存在。如今他就这样忠诚。
狗其实没有睡好。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第二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那满眼的红血丝，像是厉鬼一样。狗知道自己上了当，上了那头狐狸的当。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那人说的没错。只是如今他做的还不够。狗闭上眼睛，努力睡着，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当人睡不着的时候便数数，数着数着就睡着了。他不知道这个传说并不准确，它只针对人才有效。于是他数了一遍又一遍，从一数到一百，幸好，他还能从一数到一百，若是从一数到十下面的就不会了，如此短暂便需要重头来过，那将是一种新的折磨。
周围人都睡的很熟，对的，如今的他们没有各自的房间，甚至没有个自己的秘密。那个男人经常性的发表一些重复的言论，积极而又铿锵有力，像是能将他讲的话都植入到每个人的脑子里一样。他听的有些腻，可其他人依旧志气高昂，比前一次听的时候反应还要热烈。
还是数数吧，狗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百，对的，一百之后又要从一开始重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不知道从哪个数字开始，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张张熟悉的脸，与数字对号，每一个都有，远的近的，死的活的，记忆里的人此刻比现实里的还要清晰。他知道，他这一夜是又睡不着了。也许他在等一个人，他再等白板，等着亲手抓住他的那刻，也许那时他便能睡上一个好觉了。这真是令人期待的事。他这样想着，便更睡不着了。
一个人离开的老狐狸四处寻找着白板，而那人却总在他到来的前一刻离开。他知道对方在那停留过，因为那有对方的气息，在熟悉不过的气息。反抗者的气息，透着血腥味。血腥味是他的，也是别人的，更是他老狐狸的。当然这是他希望的。若是没有了血腥味那他就不算是一个活着的人了。
老狐狸转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然那依旧不是白板。他并不想惊扰那人，或者他只是想不出该同那人说些什么。可脚硬生生顿住了，怎么也迈不出一步。他知道他势必同那人见上一面了。
“白！“老狐狸的声音透着沙哑，喊起来更是显得难听，明明很用力的喊着，却也未必传的很远。
白回过头，看见了老狐狸，像散步一样悠闲的从远处踱着步子走了过来。脸上充满笑意，眼神很温柔，感觉那人身上整个都是暖融融的，像极了老狐狸的老爹说的太阳，当然，当这颗'太阳'朝着老狐狸走来时，他并没有被灼伤。
“你来找他啊！“
老狐狸并不觉得惊讶，只反问道：“你也来找他？“
白摇摇头，道：“我不找他，我找他没有任何事！“
“那。。。。。。“老狐狸看了看白，显出疑惑的样子。
“我就是走走。“
“走走？“老狐狸疑惑的同时想着对方是否没有同他说真话，可说假话又有什么用处呢，在他这也得不来什么好处，这样想着便更加疑惑了。
“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你有心事？“这是老狐狸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不是为了什么好处，那就是为了遮掩些什么，假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白看了看老狐狸，道：“我能有什么心事？“
“以前白板焦急等待什么的时候就会这样来回走。“
白笑笑，道：“不，我真的只是想走走。“话落，定睛看着眼前的老狐狸，问道：“你呢？你又是在焦急些什么？“
老狐狸的眼神闪了闪，反问道：“你说随便走走，这又有什么可走的，又有什么可看的，还看不腻吗？“说着抬起右手，半转身体，将远处的天地也收归至掌心的样子，所有的疲惫都被那只手承受，只有少数爬上了那张年迈老朽的脸。最后连那只右手也撑不住了，缓缓的垂在身侧。
白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极目四望，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更新鲜的他曾见过，只不过早早的便离开了。对，他喜欢用离开这两个字。消失是什么，是没有盼头的事，是顶伤人心的事了，他不喜欢。也可能是他如今不那么喜欢。
“没有目的，就是想这样走走，难得的平静，也是难得的自由。也许只是想用我这双脚丈量一下我生活的这片土地，这样的安稳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懂，那是一种难得的踏实感，双脚踏在地上的时候，有一种坚贞感，它永远不会背叛你，你可以放心，什么都不用想，或站着或走着或坐着，都好，什么都好。真的，不信你可以试试，什么都会好的，再也不会焦躁，心里的那份躁动像是被抚平了一样。“
“你不觉得它太大又太空了吗？“
“大吗？空吗？“
“我觉得大，觉得空，可为什么是我觉得呢！“
“因为你觉得自己渺小吧！“
“你不觉得自己渺小吗？“
白摇摇头，道：“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老狐狸不可置信的看着白，道：“这不是所有人都会想的问题吗？“
白想了想了，道：“那你同白板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老狐狸愣了一瞬，道：“我，我从没问过他！“
“那下次见了就问问！“
老狐狸抬头同白对视，道：“我还能见到他？“
听了对方的话，倒是白有些诧异，疑惑道：“怎么就见不到了？他不是还活着吗？“
“他似乎并不想我找到他！“
这话说的白更疑惑了，问道：“为什么？“
老狐狸道：“我一来他就走了！“
白想了想，道：“也许他知道你为什么找他，所以不见你吧！“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不是同样知道他在哪吗，也许不是完全知道，但是应该是能感受到，就是那样一种感觉，他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所以下意识的在拒绝吧！“
“那你觉得我要在这样继续追着他走吗？“
白奇怪的看着老狐狸，道：“你该知道，这要看你自己！“
“那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你该不该继续！“白有些意外，不知道老狐狸是真的没有明白，还是在追根究底想他给出个答案，这类似泼皮无赖的行径与老狐狸相差甚远，他不有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我是想问之后，你之后又要去哪？继续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即便真的踏遍这片土地又能如何呢，又是否真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而且你我都知道，找不到，这片土地已经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白想了良久，道：“你说我这是漫无目的，其实也不尽然，就像我说的，我只是为了心里的一份踏实感，你要说我有多明确的目的，想要一个同伴，这更不对，我从来不需要同伴，只是我明白的太晚。当然，你最后的话却是很对的，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除了白板，真的再没有了。而我和白板，我们也不可能成为同伴，他跟不上我的脚步，而且他有他自己的步伐，也不是谁任意妄为可以打乱的。“
“那按你说的，白板也算不上吧！“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应该就算不上吧！“
“那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
“我不懂！“
“我这么想心里会舒服些。而且你我这么说都太武断了，细看来，我的每一个脚印上都会有一个白板那样的人在那站着，站成一尊塑像，谁也不能将他毁灭，可也只有毁灭后才知道那尊塑像已经被植进了毁灭者的心里。终其一生都难以拔除了。“
“我想跟着你！“
白不以为意，问道：“这是告之还是商谈？“
“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又怎么觉得的？“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不，你知道，你比我自己都知道的清楚！“
“可我如今不清楚！“
白叹息道：“你越来越像他了！“
老狐狸有些苦涩，轻声叹道：“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你还要跟着我吗？“
“我觉得只有跟着你，最后才能遇见他！“
“我们已经见过了，他不会再来了！“
“这只是我的感觉，就像父亲同我说的那样，寺里的和尚总是会在离寺前到佛像前拜别后再离开的。“
“为什么？“
“那是他所相信的，承载着所有精神，气力，所有行事准则的基础，他一定会做最后的告别的。“
“你是这么想的？“
“不，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想好了？真的要同我一起？“
老狐狸点点头，道：“我想好了！“
“那走吧！“
老狐狸随着白踏出的脚步，一步一步缓缓的跟在对方身后，他感觉的到，对方并不是因为他的老迈才走的这样缓慢，而是本身便走的不快。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老狐狸觉得若是他此刻回头，也许能看见自己身后的脚印。只是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回头了，魔力就消失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这片土地产生一种感情，一种带着暖意的感情，催生出一种积极正面的力量，慢慢的感觉自己的步伐也变的轻快了。
“我好像能理解了！“老狐狸轻声道。
顺着风，老狐狸的话落进白的耳朵里，白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老狐狸，有意问道：“你再说什么？“
老狐狸刚刚变轻的步子瞬间又变的沉重了，他答道：“不，没什么！“
白转回身，继续走着，边走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走的这么慢吗？“
老狐狸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觉得呢？“
“是为了等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匹夫？“说完自己先乐了，原来撒谎的事他是这样擅长，他明知道对方不是这个原因的。
“因为太累了！“
“累为什么不歇歇？一个人该是多自由的事！我这辈子也从没感受过这样的自由，我这一辈子都在羡慕着白板那只野狗！“
白叹息道：“每一步都很沉重，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动用全身的力气，然后一脚踏在地上，感觉砰的一声，可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
老狐狸猛然抬头，看着白的背影，原来是他想错了。他刚刚想的同白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他才会说你在说什么，自己的话那人听的一清二楚，自己话里的轻快那人更是听的一清二楚。
“要不歇歇吧！“老狐狸语气柔和，，像个长者，配着他慈眉善目的面容，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只是芯里却住了个蓬勃的青年，就像藤蔓，正是伸展枝桠的好时候，春天时便会疯长。
“已经歇的够久了！“
“也没多久！“
“不，已经歇了很久了，一个梦都快醒了，你说久不久！“
“那梦醒前都这样困倦吗？“
“累了？“
“很久了！“
“你说他累吗？“
“白板？“
“嗯！“
“我觉得他应该同我不一样吧！你呢？你觉得他累吗？“
“就是有那样一种人，只要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只要那事还没有完成，那他就不会累，直到最后。“
“最后？最后怎样？“
“直到最后，或成功了，或失败了，或生，或死。“
“真让人羡慕啊！“
“是啊！“
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良久，老狐狸突然问道：“那你呢？“
白朝前迈去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又朝前走着，边走边道：“我也羡慕啊！“
“那你也累吗？“
“也累的！“
“那又要怎么办呢？“
“你是说你还是说我？“
“难道不是我们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老狐狸一直没有追上白，同他并肩而行。那个位置像是被谁占据了，而那人不是他。而两三步的距离就很累了，真的很累了，他似乎使劲全力也赶不上，放弃吧，他这样同自己说道。
白良久没有回答，只是一个人朝前走着，每迈出一步他的脸上似乎都疲惫一分，而眼睛是亮的，闪着光，足够同太阳对抗的光。
“我想不会是我们！“
老狐狸愣了一瞬，才想起这是他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对方刚刚在回答他的问题。他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了，自觉没意思，便也不想知道答案了。可如今那人却又告诉了他，这个答案引诱着他之后的问题。
“那我要怎么办呢？“
“你不是在等待吗！“
“只是等待？“
“有限时间内的等待已经是它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那你呢？“
“我？“
“你又要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这是你口中的它对你的残忍吗？“
“不，这是我对自己的寄托的希望！“
“对自己寄托的希望？你说，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更容易破灭还是寄托在他人身上更容易破灭呢？“
白思索了一阵，道：“你不是把希望寄托在白板身上了吗？你觉得呢？现在你的希望又是否破灭了？“
“所以？“
“所以分人啊，有些人需要把希望寄头在他人身上，有些人需要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不成的就寄托在别人身上，意志力强大的就寄托在自己身上。“
“哪一个更危险？“
“前者即便破灭了，也可以寻求其他人，后者若是破灭了，应该就真的不会再有之后了，虽然更难些。“
老狐狸笑了笑，道：“看来跟着你没错！“
白回过头，有些诧异，道：“怎么？“
“你不是说我把希望寄托在白板身上吗！“
白会意，点点头，道：“你很自信，果然将他看的很透彻，至少你自己是这样觉得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来吧！“
“他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会跑的很快的！哈哈！“
“你真可怕！“
“我就当是夸奖吧！“
“不过那也是好事！“
“我知道，你也不想我同他越来越像！“
“你会恨吗？“
“我也问过我自己！“
“结果呢？“
“没有结果？“
“对，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那不是会一直在意？“
“对啊，所以我后来问了白板！“
“你也只能问他！“
“对啊，我问他你恨吗？“
“他怎么回答的你？“
“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猜到。“
“大概能想到！“
“对啊，他说这事又怎么能怨他人呢，分明是自己的事。当时他看我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哈哈！“
“可别人的答案却未必是你的！“
“是啊！所以最初的一段时间我还是意难平啊！“
“所以你还是有答案了？“
“直到我听说了白板究竟做了什么。其实我是个背叛者，我同他之间，是我欠了他的。他一直是那只自由的野狗，可我却不是原来的老狐狸了，狐狸总是比野狗狡诈，也多疑，却没有野狗意志坚韧。
“挺好的不是吗，你终究认清了，也承认了。“
“可那之后我却更觉可悲。“
“人总是异常怜惜自己的！“
“不，不是自觉可悲，是，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觉得他人可悲，对，就是这样一种感受。那份悲悯很浓烈，只是又很陌生。“
白细细听着，一瞬间没有说什么，想了想才道：“也许你所谓的陌生不是因为以陌生人的视角在看待自己，而是从前你确实不曾有过对自己的怜悯之意。所谓怜悯是什么，多数生于对方的可怜境地。从前你没有萌生对自己的怜悯之意，不过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自己的可怜处境而已。如今的那一天于从前不是陌生的呢！“
“所以，我是觉得自己可怜？“
“不，也许不止自己，毕竟曾经你身上背负的很多。“
“不止觉得自己可怜，还觉得旁人可怜？“
“你所谓的旁人只怕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我以为我是不恨的，在同你说之前，在听了白板那些话之后，可原来不是，不，我确实是不恨的，可这不是因为我看得清放得下，而是因为我懦弱。竟然是因为我自己的懦弱，哈，我，我这一生，这一生啊。。。。。。“
老狐狸再也走不动一步路，整个人更是喘的厉害，咳也咳不出，整个人都是憋闷的，不止于那欺负的胸腔。白转回头，看着对方跌坐在地上，他知道老狐狸的路只能到这里了，他走不动了。他没有看到远方有个身影在朝着他走来，步履沉稳，自然也迥异于先前二人的疲乏沉重之态。
白没有同老狐狸说，他也是恨的，是实打实的恨意，而这恨意带着不甘带着反叛，却同样带着怜悯之意。非是老狐狸的自怜，而是对待他人的善意，只有他看见了一种可能，既然有了那样一种可能，那其他的如论多好，都是透着恶意的，或重或轻，而即便是轻的，或今天或明天也是要变了的。不长久，什么都不是长久的，只有它是长久的。不，自己也是长久的，只要它是长久的，自己就不怕的。虽然他是恨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