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如今有些受不住男人的恶趣味。此刻的室内，上下左右前后，没有一处不是用金属磨成的镜子那样的光亮，让人无所遁形。它更讨厌被窥视的感觉，尤其那窥视的人也包括自己。
“喂，你觉不觉得祭狗不太对？“
男人意味不明的回道：“有吗？“
“不是很明显嘛！你又想做什么？“
男人听着对方的语气觉得好笑，“什么叫我又想做什么，分明是那人想做什么。我是个坏人不假，可这也不代表什么事都是我做的。我可没有掌管一切的能力，掌握大众有时可比掌握某个人容易得多。这世上还是有坏人的！“
男人的话算的上真情实意又中肯，却都不是人面桃花想听的。它追问道：“可你肯定知道他是为什么！而且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坏人！“
男人觉得好笑，不明白对方刻意解释这一番又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你说如果一个人被好人杀死了，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相反如果一个人被坏人杀死了，那你又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人面桃花从男人脸上游走了一圈后，实在是受不了那镜子中的自己，于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男人胸口。闷声闷气的道：“所以？“他并不觉得对方正在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你说我不是个坏人，那差不多可以肯定我真不是个好人呐！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成为和大家一样的存在而已。“
人面桃花不解，问道：“为什么？抓住白板同他融入那群人有什么关系？我看不出一星半点的联系。“
男人哈哈的笑出声，道：“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罗曼蒂克？“
男人摇摇头，道：“不，我想是老狐狸。至于关系，大家一起作恶，那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了，大概是这样的吧！“
“所以你才说这肯定是老狐狸出的主意？“
“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人面桃花不置可否，想了良久，又问道：“那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让白板杀了他呢？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
男人面无表情，只道：“你听谁说的？“
“整个大地上都回荡着丙哥的疑问！“
“所以最后是憋死了？“
男人毫不掩饰他对于丙哥的嘲弄，甚至连整张脸都做出一副戏谑的表情。人面桃花从对面的镜子上看的清清楚楚，不知道那人自己有没有看到。它猜想对方一定没看到，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只有自己没看到的才会被旁人窥视到，一旦他自己先看到了，便会迅速开始掩饰。
“不是该说死得其所？“
“这话又怎么说？“男人的问话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最后他在向整个世界讨一个答案，也是在提醒众人要问一问，要寻一寻。寻找问题之前总是要先提出问题吧！“
“那按你说的他还很伟大了？“
“伟不伟大我不知道，只是结果却也可想而知。呐喊声叫不醒装睡的人，也难叫醒熟睡的人，而熟睡的人若是被扰了好梦，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也许倒头又睡下了？也许轮了那人一拳头？“
人面桃花又偷偷窥视着男人的表情，意味深长的问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他。。。。。。“男人有一瞬恍惚，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的陌生起来，他原本不在这，周围也不是这样冷冷清清的。
“他？“人面桃花自然看见了男人的恍惚，然而它也知道，过不了多久，男人就会恢复清明，变成那个他自己熟悉的模样。
“他挺好的，哪都很好，他本不该来的，这里不适合他！“
“那这里又适合谁呢？“
“既不善良又有脑子的人，哈哈哈，比如我，比如。。。。。。总之不是他，这两样他都不符合，真是场悲剧啊！“
“其实我还有个疑惑！“
男人没有想到等了良久，等来的只是对方这样的一句话。有些泄气的同时又缓缓放松了下来。道：“什么？“
“你说老狐狸为什么一定要让白板杀了他？“
男人彻底放松下来，甚至看见了对面镜子中探头出来的人面桃花，并对着对方微笑了一下，然后便看见对方故作镇定的爬回了他的胸口。
“你觉得呢？“
“他说他被遗弃了，还指向了白！这么看好像也是对的！“
“他俩原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懂了！“
“他比谁都看的透啊！“
“你说的我不明白！“
男人闲适的靠在实木椅背上，道：“严格说白板是半个反抗者，先生和白是完全的反抗者，而他，胡为，是个彻头彻尾的顺从者。“
“那他？“人面桃花仍旧疑惑不解。
“还是不懂？“
“人本来就很难懂！“人面桃花的语气很怪异，像是被夹到尾巴的老鼠，拼命也扯不下身后的夹子，最后只能带着夹子一起逃走，只盼望着它的老鼠洞能大一些，不然逃了也是枉然。
“他，一个彻头彻尾的顺从着，说服自己和他人，自己已经被遗弃，当然他也确实算是被遗弃，因为它早给他编纂了结局，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就好。可你看，他是顺从者，而白板却不是，谁又知道那条野狗能做得出什么事呢。所以老狐狸在怕，当然，一个顺从了一辈子的人自然会害怕，怕反抗，更害怕他所要反抗的。“
人面桃花还是不能理解老狐狸这样的心理，它曾经以为人是很好懂的，可是越接触它越觉得人很难懂。这个过程很漫长，而它对人的了解局限在表层之后，该说骨血之内的它都懂，可总隔着一颗心呢。
“如果是你呢？“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缓了缓声音道：“我？我大概会同他一样吧！“
“那白板呢？“
“白板？不知道！如果前面一切已经无可选了，也许会觉得这是最后的自由，唯一能选择的事情，只有死，是他可以选择的自由了，没准会跑很远，跑到谁都找不见的地方，自由自在的，不管世事变幻，直到他自然死去的那天。“
“那，那个人呢？“
人面桃花感受到胸口瞬间的起伏，过了一会那处平静后，男人才缓缓开口道：“他？他该是从不会令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因为最初他就不会妥协，可能他在最初就是自由的，可能他最初就死了，可能这就是他选择的自由。“
“可你更向往白板！“
男人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说他的时候更轻快！“
“不，你说错了，我谁都不羡慕！“
“可你也并不想成为你自己！“
“你不懂，死合该是最自由的事，而我却也不能够选择！“
“所以你同老狐狸一样？“
“当然不一样！因为我比他要更早的看清。“
人面桃花微微叹息，道：“我真是不知道该佩服你好，还是怕你好！“
“我有什么值得你怕的？“
“不，也不是怕，就是一股子心寒，从头到脚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这不就是你，哦，或者该说是它选择我的原因吗？“
“如今我竟然有种它错了的感觉！“
“你也说是错觉了！“男人的声音似乎更平静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没有想过反抗它？“
男人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右手，那只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反抗？谁？“
人面桃花一愣，片刻后道：“是你，不是他！“
“我？反抗它？“
“你从未想过？“
男人确实从未想过，所以不需要否认。只是他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它究竟在想什么？
“这是你同它的又一次合谋？“
人面桃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看来你是从来没有想过。“
男人也并不介意对方的答非所问，只是道：“是，我从没想过！“
“那，要不想一想？“
“你在想什么？“男人好像第一次认识对方。
“你想想吧！“
男人真的顺着对方的话想了下去，却是毫无头绪，真真的毫无头绪，甚至将他原本平顺的思绪搅乱了。
“你是故意说那些话来令我心烦的？“
人面桃花道：“不，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如果他们赢了，会怎样？“
“如果吗？那也许一片寂静下的圆满祥和？“
“如果我赢了呢？“
“你说的是？“人面桃花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声音突然有些低沉。
“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人面桃花却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
“极致的黑暗？“
“你说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却能打破这无尽的平衡，那你就赢了！“
“你真这么想？“
“难道你不这么想？“
“不，我同你想的一样！“
“那你想吗？“
“可你真觉得那同现在有区别吗？“
“你觉得没区别？“
“我觉得若是我帮住他们成功了那才叫赢了！“
“你会吗？“人面桃花突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自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我，那只会是他！“
“他？“
“他到如今也没有放弃啊！“
“他怎么才会放弃？“
“他只会杀了我，却永远不会放弃！“
“你相信他会杀了你？“
“嗯，而且只有他能杀了我！“
“你不反抗它，难道也不反抗他吗？“
“你不觉得我能这样同你说话已经是反抗后的结果了吗？“
“那你怎么不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那一次不算！“人面桃花说的是男人第一次举起屠刀的那一刻。
“我杀不了他！“
“怎么？“
“只要白还在，他就死不了！“
“白？“
“嗯，我试过，在梦里，我试过！“
“那就将白杀了！“
“我能杀了你吗？“
人面桃花瞬间明白了对方话里的含义。
“从某方面而言他也是被选择的人！“
“我们都在它的控制范围内！“
“那它会什么会允许他杀了你？“
“因为天平已经失衡了！“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很优雅，透着节奏感，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乐器上，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进来！“男人调整了一下坐姿，漠然道。
“好久不见！“
依然优雅的罗曼蒂克轻轻打开门，声音平静，面目祥和，像是打开寺门看见香客的老和尚。真是奇怪，一个充满欲望的个体所展现出的无欲无求的面目，仍然透着神圣感。男人面无表情，思绪却信马由缰，不受控制的如此想着。
“也没有很久！“男人淡然的回道。
“它又藏起来了？“罗曼蒂克意有所指。
人面桃花缓缓从男人的领口游了出来，略带诧异的道：“你知道我？“
罗曼蒂克有些不怀好意的笑着回道：“确切的说是闻到的，所谓臭味相投吗！除了白之外，同类和同类之间总是有些相同的脾性是他人所不知晓的，却又无形中相互揭露了对方的老底。别说的好像你们不知道我究竟如何似的。“说着，随便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男人的对面，脸上仍旧带着一丝笑意。
男人的视线因着罗曼蒂克的动作，从上到下，始终定格在罗曼蒂克的那张脸上，只是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那笑着的嘴上。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就知道它了？“
罗曼蒂克点点头，道：“嗯！也许更早吧！“
它有些抑制不住情绪，口气有些低沉，道：“更早？更早是什么时候？“
罗曼蒂克想了想，道：“在认识白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看清自己的时候，我猜，也许会有你的存在，不，该说我就是你的一种存在形态，我存在你就存在，而那些人，包括眼前这个男人，某方面而言，也算是我的一种存在形态。嗯，大概是这样的想法。所以第一次见面，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人面桃花在对方说话期间不停的在男人身上游走，最后停在了男人的右眼处，男人的右眼深深的看着自己对面的罗曼蒂克，像是望着一位长者，当然，是一位想要劝诫却不会成功的长者，至少它是这样想的。
男人已经沉默了很久，抬手摸了摸右眼上的眉毛，像是一种安抚，虽然他并不觉得对方会真的感受到他的安抚并且能被安抚到。
“你今天总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当然，不是叙旧，更不是来认亲的！“
男人露出有些玩味的笑，问道：“那你来是做什么的？“
“难道不是你比我急切？“
“我有什么好急切的！“
“亮不了的灯算什么？玻璃吗？它连玻璃都算不上。“
“你。“男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缓了缓道：“你不急切却又为什么这么主动？不是该我去找你吗？“
罗曼蒂克偏了偏身体，斜靠在椅背上，“因为你太狡猾了，所以太慢了。我是能等，不过怕是你等不了了。我也没什么急的，早晚也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只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也就不那么想等了。毕竟等上三天还是五天，哪怕一年半载，甚或再长，也都不过是些没意思的事罢了。“
“没意思的事？那你觉得什么又有意思？“人面桃花意味不明的道。
“你如今还有这样的好奇心，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果然，你不生不死，自然也不会老去，像所有年轻人一样，自由又澎湃如波涛一样，还带着肆虐损毁一切的可怕力量，你永远不会老去，永远如同一个年轻人一样。“
罗曼蒂克不断的重复这那两句话，“你永远不会拉去，永远如同年轻人一样“。可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艳羡的神情。整间屋子，四面八方的镜面，没有哪一块映出了不同的景象，这想来该是真心的吧！
男人身体前倾，郑重的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罗曼蒂克道：“想好了！“
“他呢？他没有劝阻你？“
罗曼蒂克明白男人说的是白，回道：“没有！“
“所以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刻了，并且所有戏中人都已经意识到了，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各自也将迎来各自的结局了！“
“也许他也只是累了，不想再说了吧！“罗曼蒂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的很轻，毕竟已经那么久了。
“果然，还是你懂他！“
罗曼蒂克摇摇头，道：“不，我不懂他，只有那个人懂他，我从来没见过的那人。不，也许该说是他真正懂那个人才对。“
男人的眉毛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像是在紧张些什么，而且是下意识不可控制的。男人更是抬起手，扶上右眼的眉峰处，暗暗施力，将那份紧张压在指尖之下，以求能得一丝太平。
“你也不知道那个人具体是谁？“
“不知道！“
良久没有说话的人面桃花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罗曼蒂克微笑道：“嗯，这么说也对，我确实是知道的！“
男人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道：“他在哪？“
罗曼蒂克环顾四周，像是刚刚进了这间房间似的，上下的打量，每一处都不放过，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人面桃花语气有些尖利，道：“你在找什么？“
罗曼蒂克道：“他就在附近，而且，站在你们对面！“说完，不由得朝前探了探身子，像是在暗示什么。
男人还未开口，人面桃花道：“怎么会是你？“
男人道：“不，他说的不是他自己，而且他说的很对，那个人就在附近，就在这房间内，就在我的对面。“
人面桃花还想问些什么，突然意识到什么，便没在言语。
罗曼蒂克见二人都没有再说什么，突然开口道：“喂，你为什么阻拦我？“
男人同人面桃花有一瞬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问题究竟问的是谁。此刻男人才意识到人面桃花的态度有些奇怪。
“你今天怎么有些沉不住气？“男人不禁问道。
“你那么不想看见太阳如常般升起吗？“罗曼蒂克好整以暇的问道，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还不到说的时候。
人面桃花自己也有些疑惑，因为对方说的是真的，可它自己却有些想不通，如果不是对方点破，它自己可能根本都意识不到。
“你想说什么？“人面桃花缓缓游动到男人嘴角边，下意识的想借着男人的口，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男人同样有些好奇，换了个姿势，好整以暇的等着罗曼蒂克的答案。
罗曼蒂克看看二者，“你们看起来很有趣！“说完笑笑，却并没有回答人面桃花的问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男人似乎对罗曼蒂克的说话更感兴趣，问道：“有趣？怎么个有趣？又哪里有趣？“
罗曼蒂克道：“原来你们即不是一体的一个人，又不是异体的两个人，所以才说你们很有趣。你不觉得吗？“
人面桃花听着二人的对话，插进去道：“并不觉得，我想他也不这么觉得！“
男人听了，道：“本来没觉得，现在觉得是蛮有趣的。“
人面桃花有些气愤，道：“你。。。。。。“
罗曼蒂克哈哈大笑，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男人不理会到处游走的人面桃花，而是问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问，显然你知道些什么。“
人面桃花终于停下了它漫无目的游走的状态，静静的想听一听罗曼蒂克的答案。它紧紧盯着罗曼蒂克的嘴，然而当那张嘴刚要开口时，它又不安起来，似乎有些恐惧，当然，它同样不知道自己恐惧的缘由是什么。
罗曼蒂克看了看人面桃花，问道：“你真的想让我说吗？如果你让我说，我就说，如果仅仅是他，那我就不说了！“
人面桃花道：“我有什么怕的，我比他更想知道。“
罗曼蒂克轻轻叹息，像是不忍心一般。幽幽的道：“你累吗？我知道，你也累了，你和白一样，你们都累了。“
男人的表情变了变，不清楚是不是明白了些什么，却没有作声，仍旧静静地听着，仿佛在看一场戏。而这在他看来又是怎样一场戏呢。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台上的演员，可以放松的观看，再也不用像在台上一样紧张。
人面桃花不明所以，问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什么是和白一样？什么叫我们都累了？你究竟在说什么？“
人面桃花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它自己心情越来越焦躁，它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眼前的人对它而言一直有一种魔力。就像是古书上的妖魔，为了增强法力吞下灵药，结果很容易爆体而亡。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太阳如常般升起，这一次是你见过的最接近失败的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接近。即便只是在这片土地上，即便你觉得曾经那些已经被那批人带往另一个世界。可是没用，事情的发展最后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你再熟悉不过的过去。你真的累了，太累了，也许最初你还有些兴奋，因为你总是赢家，可最后，时间久了，一切趋于平淡，到如今的厌烦，所以你串掇眼前这个男人，你想他反抗，可没想到的是，他看的比你清楚，不，该说他的情绪要比你平和，而你，这样的他，这样一个一点点按着旧路走下去的他，使你更加焦躁，所以你才会变的如此多言，如此不同以往。可惜啊，它的结果正是我所求的，所以我是甘愿的。“
“为什么我不能有新的选择？“人面桃花低沉的声音像是一种控诉，它又是否清楚自己究竟在控诉谁呢！
男人深深的看着罗曼蒂克，从他的眼神深处似乎也在渴望对方能给他一个答案。或者是想听一个不同的答案，毕竟他对此也不算一无所觉。
罗曼蒂克一改刚刚闲适的状态，回答道：“一代一代，一代又一代，你觉得你老了？你觉得太阳下的事都看尽了？可多少人还没有经历过。这人是一代一代新，而你不过是一个标志，一个符号，一个什么呢，一个无用的装饰品，一个最后被唾弃的对象。你还能是什么呢？你还能有什么用呢？这都是他们的选择，与你何干？不，不能这么说，自然也与你有关，你终究，你终究无处躲藏，无处逃避，你终究无法死去，所以这一切便都怨你，因为他们始终看不见自己，不怨恨你又该怨恨谁呢！“
男人的双手不自觉的微微曲奇，整个身体绷紧，像是在抵触些什么。可他的嘴却在微笑，他是个虚伪的人。
“我也觉得你说的很对！“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话便是从那微笑着的嘴里说出来的，而这句话却淡的像是白开水，一点滋味都没有。
人面桃花缓缓的在游动着，像是一条失了水的鱼，摆动着那条脱了鳞的尾巴，显得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一丝波纹都兴不起，也就是说二人连呼吸都消失了，也许此刻连他们自己也消失了，就消失了在这间屋子里。去哪了呢？没人知道，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屋子里满满的镜子也不清楚，虽然它们依然能映照出那二人的身影，可那二人又是确确实实的消失了。
罗曼蒂克是最先回神的人，可他并不想叫醒对方，而当罗曼蒂克清醒的时候，空气便再次开始流动，对面的男人便也跟着醒了。
罗曼蒂克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去哪了？“
男人道：“不知道！“
罗曼蒂克道：“我也不知道！“
男人道：“所以我们可能去了同一个地方！“
罗曼蒂克对此似乎有些好奇，问道：“那是哪呢？你我能同去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应该很少吧。“
男人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按你说的，想来你我能一起去的地方其实很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可以，就像现在。“
罗曼蒂克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是很多！“
男人顿了顿，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罗曼蒂克又是点点头，道：“求仁得仁，这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我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呢！“
男人道：“那我就成全你！“他很认真的看着罗曼蒂克，像在确认什么。
罗曼蒂克微微侧头，道：“你还想问什么？“
男人道：“我们终究不同！“
罗曼蒂克好奇道：“有什么不同？“
男人道：“我是被它驱使的奴隶，而你不是；我被它所诱惑，而你不是；我无能为力，而你不是；我会后悔，而你不是。“
罗曼蒂克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开门的瞬间，有风顺着门吹了进来，吹的男人一阵颤栗，原来刚刚他出了一身汗。
人面桃花道：“你我都会怨恨，而他不会。你怨恨我引诱了你，而我怨恨你责问我，我们是不是都该怨恨它，怨恨它的无情？“
男人道：“不，我们唯一该怨恨的是自己，是自己的贪心。除此之外，不，该说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先生不怨恨，白不怨恨，罗曼蒂克和白板也都不怨恨。你看，所以该是没什么可怨恨的才对。“
人面桃花道：“不，我此刻似乎更加怨恨他们了！“
男人低沉的笑着，道：“我也是！“
人面桃花从男人的嘴角附近游动到男人的耳朵边上，想了想，问道：“年轻同疲惫是不是有些矛盾？“
男人恍惚一瞬，才想起先前罗曼蒂克的话。轻轻舒了口气，“也许恰恰相反，正因为年轻，所以才容易疲惫，因为还有盼望，还有精力疲惫。也许疲惫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反抗，而所有的反抗都是需要经历的。“
人面桃花也不知有没有听男人说的话，只是恰好在男人说完的瞬间，有些突兀的道：“你听，好像一切都静下来了。“
男人真的微微侧耳，良久，道：“啊，是静下来了！“
“你说是谁呢！“
“你觉得呢！“
“只有他了！“
人面桃花从男人的颈部游走而过，卧伏在男人的胸口，也许是睡去了。而男人难得的，双臂自然下垂，双手手指微微蜷曲，合着双眼，似乎也睡去了。当然是似乎，因为没人知道男人究竟在想什么，而那镜子中映照出来的就是那样一副轻松的画面，又要看见的人如何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