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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银河一队的大本营是一艘比自由一对更大的航空母舰的遗骸,也更新。因为这是他们新换了没多久的新房子。?

?新房子最里间住着银河一队的队长。那是个皮肤白皙,高鼻梁,有着浅棕色头发和黑色眼睛的俊美男子。在有光的照耀下,那双黑色眼睛泛着大海深处的蓝色。这使得他看起来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说他叫罗曼蒂克,只是私下里人们都叫他串儿。老话里串儿就是杂种的意思。听说他是天之骄子和遗民一夜风流的产物,串儿小时见惯了天之骄子的作派,自身也带了那么点天之骄子的傲气。也许这才是他真正格格不入的原因。?

?罗曼蒂克的房间比他人的都大,最里侧有一张单人宽度的床铺,离床铺不远有一扇屏风,木质屏风,听说是清朝的物件儿,不知道是在那个死鬼那弄来的。靠着外门这侧,放了一张比床宽大的多的实木桌子,和一把看起来就很硬的实木椅。桌上放着一只钢笔,德国造,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水儿;除此之外还有一叠白纸,第一张纸上写着罗曼蒂克和洛丽塔几个字,字迹幼稚,却刻进下层纸张里。纸张的最下角还写着理想二字,那字迹看着不像钢笔写出来的,比钢笔字迹更粗一些。给本应伶俐的四个字增添了一些匠气。?

?此时的罗曼蒂克背对着是木桌站在侧面,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眼睛微微眯着,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黑的如此透彻,你会觉得他正沐浴在阳光下。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享受。?

?砰砰砰,三声!隔了一会儿,又是砰砰砰三声。罗曼蒂克终于从自我陶醉中缓过神来,道了声进。?

?一个矮个子头大身短的男人进来开门进来了。看见进来的人,罗曼蒂克才惊觉刚刚声音传来的方位如此靠下。

罗曼蒂克道:“欧米茄?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不要轻易回来吗?“

被叫做欧米茄的男人神情有一阵茫然,顿了顿道:“队长,我回来就是想告诉您今天华夏二队和我们,哦,不,是华夏二队和自由一对杠上了,双方打了一架,倒没什么人受伤,不过老狐狸从华夏二队领回来一个小年轻的。“欧米茄说完撩了撩眼皮,睨了一眼他们那俊美如天神的队长。

罗曼蒂克也不知道看没看见他那一眼,只语调诡异的道:“哦?带回去一个小年轻的?老狐狸这是在扩军?“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擦着那一叠白纸侧边。

欧米茄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老狐狸一直劝说残联合并过来,今天那阿病不知道为什么,终于同意了。“

罗曼蒂克手上一用力,将洁白的纸弄皱了。声音尖利道:“你说什么?“

欧米茄声音有些抖,道:“我,我说今天残联正式并过来了。大家都在庆祝,我趁着乱悄悄跑回来的。“

罗曼蒂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别被发现了。“听着声音是已经稳下来了。

欧米茄微微躬了躬身子,没有再说什么,开门便出去了。?

?银河一队的新房很大,走道很长。欧米茄朝着自己那还一次都不曾用过的房间走去。那么远,远到他觉得茫然,觉得那里并不属于他。他已经混进自由一队很久了,久到他更熟悉自由一队他那四人通铺的具体位置。每每躺在那狭窄的地方一夜好眠时,清晨醒来都带着一阵恐慌。所以难得回来一次的他总是要看看在这里的房间。那是只属于他的房间,那是他的位置。?

?终于在走道的尽头,看见了他的房间。那是个有些狭窄的房间,尤其是在他看过了罗曼蒂克的房间之后,更是觉得那不过是个小房间。可这个小房间却比那的通铺要宽敞多了。他轻轻躺到床铺上,怕弄出一丝褶皱。床上的被单贴着他黝黑的皮肤传进来一阵阵凉意,令他打着寒颤,从头冷到脚。他突然坐起来,整了整因为动作过大而终究弄皱的床铺,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开了。?

?欧米茄一路都在想他那通铺上四分之一的位置。其实最初他们四个都是各有各的房间的,只是后来四人睡觉时呼噜声实在太大,于是老狐狸想了个办法,将四人放在一起。听说是因为打呼噜的人听见响声就会消停一阵,四人的呼噜可以相互制衡一下。不过不知道真假,只是后来再没人被吵醒了。他们也就一直睡着通铺,睡到有时他觉得那里都出现了人行的一个坑,一旦睡错了就会不舒服。?

?欧米茄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已经道了自由一队的大本营。迎面一个通铺的睡客挥着蒲扇大的手,将他打了一个趔趄,嚷嚷道:“大头,你干嘛去啦?“

欧米茄吓了一跳,有些慌乱的道:“啊,没,没,我出来溜溜,溜溜。老四你怎么出来了?里面完事了?“

老四道:“里面还闹着呢,好容易逮到机会,哪那么容易消停下来。我被闹的有点受不了了,出来静静。“

大头的欧米茄忙应和道:“啊,可不是,我也嫌闹的慌,所以早出来了。正好,这会儿咱俩搭个伴。别说,这种时候,一个人还有点冷清。“

老四道:“成啊!我再进去一趟,拿点吃的过来,你搁这儿等会哈!“

看着老四乐颠儿的两步并做一步走的只剩个轮廓,大头的欧米茄悄悄吐了口气,用手胡乱的擦了擦脸。心想这事儿目前就算翻篇儿了!?

?在欧米茄庆这已经翻篇儿的事,却在罗曼蒂克这掀起了不小的波浪。此刻的他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古董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敲在人的心上一样,不一会儿,好像心跳也跟着他敲击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快了起来。?

?要说罗曼蒂克从他那纯种老爸那学来的东西里,坏习惯是最多的。他那纯种老爸遇到任何事,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即便内心波澜起伏,面上也平静如水,不见一点儿异样。就凭这本事硬是糊弄了不知多少老家伙,最后将利益划拉到自己口袋里。可这罗曼蒂克显然没有那个本事,不关没那个本事,甚至这点上都不如丙哥几人。所以这咚咚的声音自从欧米茄走后持续到现在。?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罗曼蒂克对那古董钢笔的摧残,也解救了传说中清朝的实木桌子。罗曼蒂克的脾气很差,白板都要好过他,只是罗曼蒂克嘴不那么贱,就显得白板的脾气差了些。在他最烦躁最该静下来却也最难静下来时,不知是谁踹开了暴龙的前门牙。只是在罗曼蒂克还没有摆好发脾气应该有的姿势,完美控制发脾气时应该有的音调高度,那人先笑了。

“哈哈哈,罗曼蒂克,你看,你看,这是我今天的战利品!你快看,快看呀!“

罗曼蒂克听了来人的声音,一瞬间卸下全身的力量,控制着面部表情,调整着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扭曲,甚至能称得上好看的表情,微微笑着对来人道:“洛丽塔?今天有什么收获呀,我看看!“

被叫做洛丽塔的青年扬扬手里一连串的紫色塑料片,更大声的道:“风筝,是风筝,很漂亮的风筝哦!“

这个叫洛丽塔的少年说话的声音略微低沉,却透着稚气。健康结实的身材,和丙哥他们那过于壮硕的身材截然不同,是那张少年人的脸该有的身材。

洛丽塔将手里的风筝放在罗曼蒂克那实木的古董桌子上,微微眯着眼,笑的一副傻兮兮的样子,配上那稚嫩的声音,更令人疑惑,疑惑这青年真正的年纪。

罗曼蒂克终于放下手里的那只钢笔,也放下了不久前的烦躁。用那只修长的手擦过洛丽塔的额头,顺着脸颊往下,将有些散乱的卷曲长发带往耳后,又从耳后沿着少年修长的脖颈滑动,最后顺势放在了少年那比一般人消瘦的肩膀上,没有移开的打算。

洛丽塔欣然接受着对方一连串亲密的动作,微倾着上半身,从远处看去,两人成了一道剪影。紫色风筝泛着细微的光,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

洛丽塔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按在罗曼蒂克的眉心,道:“小叔叔,你烦啊?烦又在烦什么呢?“说着,捡起桌上的风筝,道:“你看,很好看的,不要烦了,我把他给你。“

洛丽塔将手里的风筝往罗曼蒂克的怀里送了送,罗曼蒂克没有接,伸手夹住对方的鼻子,道:“就你鬼精灵。你怎么知道我烦的?“

洛丽塔嘻嘻笑着道:“小叔叔你眉头皱的好紧呢,洛洛一看就知道了。小叔叔不开心,洛洛也不开心呢。“说到后面,笑声已经隐去,隐隐带了哭腔。细听来,洛丽塔每次叫小叔叔时都透着讨好和一丝甜腻。

罗曼蒂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叹气道:“傻洛洛,小叔叔没有不开心,小叔叔只是有事情想不通。“

洛丽塔抽抽泛红的鼻子,道:“真的吗?“

罗曼蒂克道:“真的,不骗你,骗你的人是臭虫。“声音轻柔的像在讲床头故事一样,带着说不出的宠溺。

洛丽塔道:“骗人的是臭虫,还是最最最臭的臭虫。拉勾!“洛丽塔伸出小拇指,微微勾着,等着罗曼蒂克的小拇指上钩。

罗曼蒂克无奈的伸出小拇指,心甘情愿的上钩了。洛丽塔看着两根搭在一起的小拇指,终于破涕为笑。

罗曼蒂克转过桌子,将洛丽塔抱到实木桌上,道:“洛洛你是怎么知道风筝的?又是怎么知道拉勾的?还有以前,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的?“

洛丽塔有些茫然,嘴角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有些怪异。道:“知道就是知道,什么叫怎么知道?“

罗曼蒂克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和洛丽塔讲清楚。只能又重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现在看不到的东西的?比如这个风筝,那应该被压在很深的地方,一般人不知道也不会去找,甚至不会知道有风筝这个东西的存在。如果不是我小时候看过很久以前的书籍,连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洛丽塔用手指戳戳头,道:“这里知道。“

罗曼蒂克无可奈何,以前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可小东西压根听不懂。这次终于挑明了,却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答案。不过这也没什么,在今天,那些老物件儿也没什么用,顶多算个摆件儿。

洛丽塔一点一点把整个风筝从罗曼蒂克身后拽过来,看着对方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砰的将门关上,像来时一样,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罗曼蒂克再次被洛丽塔从自己的世界强行带回来。屋内又再次剩下他一个人,绕回桌后的椅子上,手沿着桌沿划过,最后停在白纸上,轻轻敲着。整个人已从最初的焦躁中解脱出来,带着说不出的放松。?

?他有什么好紧张的呢?那几个人,包括老狐狸他们都没有谁想成为王者,他们不停的吸纳众人为的只是不被欺负。这就是他们的想法,只要他们这么想,主动权就在他这边。而人的思想又怎么能是说变就变的呢,就像他和他们是那样的不同。所以没什么好焦虑的。只是此时三足鼎立,这种平衡短时间内很难打破了。?

?洛丽塔的一番胡闹恰巧化解了罗曼蒂克的烦恼,可洛丽塔自己就没那么幸运了。平时他不想,可一旦想起来就容易钻牛角尖儿。?

?为什么只有他知道那些事?说知道也不对,或许应该说为什么只有他记得那些事?他懂,在那些人眼里,自己是个'傻子'。他懂什么是傻子,可估计那些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傻子,只知道他这样没办法长大的人是异类,甚至是可以欺负的弱者。如果没有罗曼蒂克,他不是不懂,第一次那个男人叫他洛丽塔时他就懂,他不是他,他是洛丽塔,可洛丽塔却不一定是他。那个男人从古老过去继承来的只有那一身恶习,而他洛丽塔也不过是那恶习之一。?

?很多年前,在他还不是少年模样时,他便与那些小孩子玩不到一处。他喜欢玻璃弹珠,喜欢一颗追着一颗撞击时那带着点清脆的声音;他喜欢竹蜻蜓,喜欢他载着自己的美梦飞的越来越高的样子;他也喜欢秋千,喜欢秋千给他按上的轻盈翅膀。他讨厌,讨厌与记忆l里不一样味道的空气,不一样颜色的天空,不一样形状的高山。他不知道那汹涌的记忆是不是前世的记忆,还是几代人的记忆,他也不知道他如何承袭了那些记忆。他本就是个痴儿,更因为这些记忆而显得格格不入。?

?六岁那年他第一次遇见罗曼蒂克,那个男人很喜欢他甚至带着异乎寻常的热情,他纵容他的全部,包括他的记忆。那个男人唯独讨厌他一天一天的成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某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长高过。?

?这些年他过的无忧无虑,那个男人功不可没。在男人的庇护下,他可以寻着记忆,一点一点挖掘那些被掩埋的乐趣,只有他懂的乐趣。?

?旧住所前那棵早枯了的大树,腐朽后被化学物质浸染,变得脆而易碎,那下面的铁皮盒子里,藏着一铁盒的玻璃弹珠。有绿色的,蓝色的,粉色的,还有纯白的透明的里面镶着花瓣图案的。很多很多,多到一颗就闪瞎他们的眼。离开大树根朝南走上半天的路,依稀能看见一处矮墙,早看不出颜色。他在那找到了几只小木雕,雕着小猪,小狗,小鸡。雕的有些粗糙,也许是爸爸亲手雕给自己孩子玩的吧。后来他又找到了一队骰子,白玉一样的,上面的圆点不是惯常见到的红色,而是绿色的。闲来无事时,他就带着两枚骰子,左摇摇,右摇摇。如果都是一点,那就会有好事发生,如果都是六点,那就会走霉运,如果都是三点,那也许那个男人就会开心的大笑。?

?他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东西,就放在他的大房间里。罗曼蒂克不在,只有它们才让他觉得安心。记忆里最熟悉的东西,带着他熟悉的味道,静静的在那里,陪着他。虽然他希望有人能陪着他。?

?带着破旧的风筝,他躺在宽大的床上,周围静悠悠的,他幽幽的睡着了。梦里,有他还未找见的稀奇玩意儿,那个男人站在前面,朝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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