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造万物，还是万物造神？
“大荒还有神庙吗？”郑石一问青鸟自游姬。
“应该只剩下些遗迹了吧，倒是一些大的家族，还有家庙。”
“家庙另说，据我们调查，大荒各大世界那些古老的主神庙确实基本荒废了，但民间却兴起了数以万计的各类小神庙，绝大多数村落的神庙还是跟古老的信仰息息相关，虽然有简化有变异，但虔诚度，有增无减。要知道，千年战争虽然对民间休养生息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但获得永生的和信仰崩塌的更多还是各个世界的上流阶层，民间经济基础固然薄弱，但未开发资源却是潜力巨大的，而信仰，更是根深蒂固。”郑石一侃侃而谈。
“你打算用信仰发动民间力量？”
“超级量变所带来的质变，将裹挟任何看似强大的上流势力。毕竟离根部太远，某种程度上而言，越是无限风光，越是孱弱不堪，枝繁叶茂固然养眼，但根深干固才是决定性的，掌握了这些，就算枝叶尽斫，它也很快可以长出新的来。”
“——我该怎么做？”青鸟自游姬很干脆。
“我需要一批最虔诚的信徒，他们得回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进入村落，重塑神庙的信仰权威，适当的时候，重建神庙，记住，他们不是战士，是神的仆从、神的使者，他们不应该动武，动武的事情，我会有专门的安排——而神庙一旦建立，我们就同步启动信用典当行，发行当票，整个大荒通用的当票，方便商业流通，同时鼓励信徒存储其它不方便使用的财物，换取当票作为日常购物券使用。”说到这里，郑石一停了下来，看着青鸟自游姬。
“你想控制整个大荒的经济？！”青鸟自游姬震动非常。
郑石一点点头：“长路漫漫。”
“但是很值得，不是吗？！”青鸟自游姬傲然一笑，九尾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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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43年，大荒第一帝国真正的元年。
第一批大荒主神使者悄无声息地从白玉京上下来了，又悄无声息地潜回各自的“故国”里相对偏远的村落，并迅速成为那些香火本就从未间断的老主神庙里的新主持，这些过程，陆陆续续发生在整个大荒的几乎每一个角落，但因其悄无声息，所以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更别说抵抗反对了，就像一粒沙子落入沙堆，一根野草长进草丛。
不知不觉间，这些神庙烟火气息逐渐重张，在有人的刻意维护推行下，他们迅速焕发出勃勃生机，此前断断续续三三两两的信徒祭祀、祈祷、聚会等等信仰活动，没多久就变得规律起来规模起来，不过五六年时间，每座老主神庙已然成为方圆百里绝对的核心，每到月圆月会夜，人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跋山涉水赶来参加祭礼、听主神使者讲经，而在使者的身体力行下，各个村落也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村庙（这些村庙大都早就存在，只是这一次统一了其名号和功能而已），供大家日常祭祀祈祷喜丧乃至纠纷裁决，这些村庙基本由使者指定的行徒和村落长老会共同主持，这些行徒都是从其它村落最虔诚的信徒中严选出来的，他们一旦献身主神就彻底脱离了世俗身份的羁绊，至少在主神庙侍奉主神三年之后，才会有资格奉主神使者指派前往某个村庙担当主持事宜。
当大荒所有的代表性势力发现自己的家庙，发现在自己势力范围内，上到各大豪族巨富，下到最偏远的村落民众，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主神怀抱的时候，他们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回归了主神的怀抱。
当大荒所有的代表性势力发现白玉京竟然不知不觉已然成为主神信仰的朝圣地，青鸟自游姬和她的信徒也早已于某个不知年月里皈依主神，并自然而然成为圣地主神庙（原白玉京）的主持班底：大祭司青鸟自游姬，余人皆为主神使者，而导致千年战争的“青春泉”竟然早已成为大荒亿亿万主神信徒一年一度厘选出的当届“十二行徒”的受洗泉，他们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让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地位获得主神的正式认可。
当大荒所有的大小势力发现各地的大小神庙都可以用一种面值结构大小有序的信徒券兑换存取其它财物，连天外来客“曌天后”郑石一也接受用它来购买“永生叶”，大大小小的商旅、最广泛的普通民众乃至不少豪族家眷也都认可用它来买卖货物，他们不免动了用它来代替各类实物、各种劳务式税收的心思。
当大荒所有的大小势力发现把自家财务交给各自所在地的主神庙来处理，定期不定期都能收获大小不一的可观收益，还可以用抵押的方式在一些急用时期从主神庙大量借券，且能以小额分期的方式无压力偿还，他们与本地主神庙的联系自然也愈发紧密起来。
相比战争的千年，相比结界隔绝的数万年，弹指三四十年不过恍若一梦而已，当大荒宇宙几乎所有的生灵都在悠然自得地享受着主神这一信仰从局域复苏到全域普及所带来的现世安稳以及心灵平静时，除了当事者与极少数有心者，没有谁会注意到，轩辕世界的格局已然从十二楼五城变成了五城一楼一圣地，同样地，也没有多少“局外者”知道这一楼名为“元十三楼”，由一个基地十二座分楼组成，基地是拜罗伊特院，十二分楼当然还是表面无太大变化的原轩辕十二楼。
前204年，元月元日，主神创世日。
拜罗伊特院迎来一年一度连续十三天的节日庆典，大荒各界权贵、商贾、民众等陆陆续续从万方赶来，或赴约或趁会。自从主神创世日重新确定之后，这个盛大的节日庆典已经连续举办了十年，期间，各方势力不是没动过把盛典放到自己势力范围内举行的念头，无奈，无论是各方博弈牵制，还是纯粹就承办力而言，单独拿任何一座名城都不足以撼动虎牢分毫，争吵数年无果，终于，今年，来自圣地白玉京的大祭司青鸟自游姬亲自出面协调出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案：鉴于各个世界赶赴虎牢成本过高，普罗大众难以分享盛典的荣光与欢愉，由今年起，虎牢成为永久节庆日主会场，各世界则可以采用信徒民主投票的方式投出各自的分会场，但每个信徒都可以保留自己是否趁会或趁哪里的大会的自由和权力。
这一决定不仅让节庆日盛典瞬间燃点大荒宇宙各个世界角落，极大地提升了主神信仰的影响力，也让各个世界各方势力再次震撼于主神信仰的“可怕”力量，如此，不仅各大分会场在各地主神庙主持的信徒投票活动下很快确定了下来，各地庆典的方式以及流程细节也在主神庙与当地主政者的磋商下迅速敲定，其出乎意料的顺畅让本来有所期待的各方势力都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而轩辕虎牢的主会场却也并未因此减色分毫，据说，大祭司青鸟自游姬第七日于白玉京主持的祭神仪式将第一次同步出现在拜罗伊特院顶层，如此神迹怎能不让信徒们激动万分。相应地，白虎城也从各个方面着手提高了本次盛典的规格，不仅“魁星楼”八王八后有全新创作将于节庆期间首演，大荒四大歌舞天团也将轮番登台献技，这与往年的一年一天团岂止是不可同日而语，因缘际会之下，今年与会流量不减反增，甚而是倍数级暴增，当然，这也给庆典的安全带来了更多的隐患。
元月六日，节庆盛典迎来第一个高峰日，当然，它也是祭神仪式同步神迹的预热场秀——大荒四天团之一的“帝欢驳马”歌舞团将在拜罗伊特院“天秀台”首演它们的全新歌舞大剧《虞渊泱泱》。
为了保证第二天的祭神仪式同步神迹能够顺利进行，虎牢城提前又新增了不少维护秩序的兵力，这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身着银灰色光明铠、手持锋锐陌刀的神庙护卫队“光明卫士”，以前，他们只是负责各地神庙的日常护卫以及神庙之间物品运送等事宜的神职人员，不显山不露水的，以致信徒们几乎可以忽略他们的存在了，但这一次，信徒们甚至非信徒们都忽然“发现”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本来对于虎牢州城在节庆期间因太过拥挤而日渐累加的焦虑感，在“光明卫士”出现街头的刹那间就有如冬雪遇见夏阳一般；而此前虎牢州城增添了近三倍兵力去维护却也渐趋失控的街头乃至各类公共场所秩序，也奇迹般秩序井然起来，各类生灵也自然而然变得温和礼让、谦恭守序起来。
拜罗伊特院八楼，某间大屋的客厅。
“感谢天后！没想到仅仅三百名光明卫士，就解决了我上万虎牢护城卫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姬龙象一脸的不可思议，一边抱拳感谢郑石一，一边连连摇头感叹。
“是啊，没想到他们的威慑力竟然这么大。”姜惟川一边附和一边不忘夸了夸规规矩矩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姬羽熵，“多亏熵儿提议找天后帮忙，不然还真有可能失控，尤其考虑到明天的祭神仪式，如果出了什么纰漏，这个罪责咱们虎牢可真担不起，现在好了，有神庙卫士出面，就算有问题，大祭司也不会怪罪我们的吧？”
“天后说了，这其实是一种道德提醒，城父、母后你们想想，毕竟新涌入的大都是主神信徒，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场面，他们也怕影响祭神仪式，之前的焦躁失序原因如此，现在看到光明卫士马上变得温和有序原因也在此。”姬羽熵分析道。
姬龙象和姜惟川看着已经瘦了不少的小儿子，满满的疼爱与欣慰。
“我觉得，这大概就是信仰的力量吧，道德提醒之外，他们看到光明卫，应该也会更感到安心一些，毕竟很多生灵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熵儿刚开始去到甬峡关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魂不守舍，脾气也容易失控，好在很快收到城父和母后的家信，拿到手的那一刻，虽然还没拆开看内容，熵儿也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清明踏实起来，那就是安心啊，从那以后，熵儿再也没发过脾气了，跟关内的下属臣民们也很快就亲密起来，想起来，城父和母后的那封家信对熵儿来说，跟这些信徒看到光明卫一样，道德提醒仅仅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信仰就在身边带来的那种莫大的支撑力量啊。”姬羽熵继续侃侃而谈，并进而以自己的切身感受作为例证，提出了更为深刻的洞见。
“殿下高见！”郑石一竖起了大拇指。
而此时，白虎城后姜惟川已然是泪流满面，城主姬龙象虽未流泪，但眼中已有泪光。
“熵儿，这些年苦了你了，要不——龙象，要不让熵儿回虎牢吧，反正甬峡关那边没他也运转得挺好的，挂着名就好了，再说了，他的事业本来也主要在这院里，这总不会跟老大有冲突吧，大不了，甬峡关也给老大得了？”姜惟川抹了把眼泪，与姬龙象商议道。
“不不不，规矩还是不能坏的，院子这边本来也全靠天后运筹帷幄，我都当惯了甩手掌柜啦，真亲自来可能反而管不好，再说了，我也不想弄得哥哥们心里不痛快，各个家族也一样，虽然我们自己都知道没什么，但要他们也相信恐怕很难，免不了又生出些事端来，到头来熵儿受点风言风语倒没什么，受累您二老难做，熵儿百死莫赎。”姬羽熵急急接过话头，推拒道。
“殿下所言甚是，石一虽不才，对做生意还是比较自信的，拜罗伊特院这边有我，城主、城后大可放心，殿下本来就是个怕麻烦的人，若是过来跟石一一起管理生意倒也还好说，毕竟这也是殿下自己兴趣所在，但若是给各方势力带来错误的政治讯号——这些麻烦毕竟是可大可小的，一旦一个不小心入了局却不自知，后果总归不会是太好看的。”郑石一适时插话附和道。
姬龙象与姜惟川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生出些警觉，这傻儿子——还是姜惟川先开了口：“天后所虑固然有理，但正是这样，本后更觉得应该让熵儿回来历练历练，想来你也听说过白虎城一代一杀戮的继承传说，虽然真实未必有传说的那么夸张，但，老实说，我们还是希望熵儿他们这一代不要再出现这样的家族惨事了，与其等我们老去后他们兄弟之间被各方势力裹挟分化，还不如在我们还可以控制大局的时候让他们历练历练，结果总不会比我们无法控制的时候来得更差不是。”
“城后用心良苦！石一感佩万分！”郑石一起身郑重施礼道。
“家族不幸，倒叫天后见笑了。”姬龙象苦笑道。
“得城主、城后如实相告，石一倍感荣幸！”郑石一再抱拳。
“城父，母后，熵儿不想与哥哥们去争，真的不想，您二老还是让熵儿待在甬峡关吧。”姬羽熵突然跪伏于地，恳求道。
“熵儿，为父也不想，但这是你们兄弟的命运啊，我跟你母后也想看看，或许在我们还能控制的时候，你的不争反倒能帮助你们兄弟在你们这一代打开这个死结。”
“殿下，该是你去担当的时候了，有城主兜底，事情总不至于太糟糕。为你们的家族计，这样的事情也宜早不宜迟，攘外必先安内，要想在这丛林世界里让家族基业长青，血与火的滋养总是必需的，外斗之前，内斗历练总是相对安全的，代价其实也是最小的，为了家族，为了不辜负城主城后的良苦用心，甚至是为了你大哥将来的统治更稳固，你都应当义不容辞！”郑石一转而进劝姬羽熵。
“熵儿，天后所言即是母后内心所想——你，也该长大了！”姜惟川加重语气道。
厅内有音乐声响起，那竟然是艾尼奥·莫里康纳的The Verdict，带着些许诡谲压迫感的《致爱丽丝》，郑石一挥手间打断音乐：“城主、城后、殿下，还请稍坐，石一出去看看状况。”
“天后且自忙去吧，我们娘仨儿说会儿话就先走了，熵儿回来的事情，往后还得多多麻烦天后了。”
“石一之幸！”郑石一抱拳退出，自始至终，与姬羽熵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拜罗伊特院八楼，另一间大屋客厅。
开门的瞬间，郑石一看到的是一只坐在椅子上的米黄色大口袋，这口袋在她步入客厅时站了起来，不，确切地说，像是突然“燃烧”了起来，仔细看，四翼张开若活火腾起，四足驻地，双手抱拳，却无面目可见，深沉醇厚的声音有若从厅内所有地方响起。
“据闻，永生叶原是白玉京荼树叶，真相何如？还望天后有以教我。”
跟随这团温醇的火一同起身施礼的还有一只状若黄狸，额前独眼身后三尾面目闪烁不定有如百兽百禽灵魄附体的生物；另有一只莹白如玉的羊形生物，双角若羚，四耳若兔，九尾若狐，背生双目若碧玉；另有一只马身虎纹鸟翼虎爪人面的神骏生物。
“区区把戏，果然难逃歌帝法眼。”面对如此单刀直入的问题，郑石一淡然一笑，大方承认道。
“那主神信仰……”
“主神只不过睡了个长觉而已。”郑石一边接话边入座，“坐，坐，大家请坐。”
“一面反对永生，一面贩卖永生，一面复苏主神信仰，一面控制大荒经济，天后，或者说，青鸟，她想要什么？”被郑石一称为歌帝的无面生物一边落座一边继续追问。
“歌帝认为现在的大荒，不好么？”郑石一不答反问。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歌帝应知石一非此间生人，我们要的，不过一条回家的路而已，至于青鸟，她想要怎样，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然则，天后以为，她又想要怎样呢？”
“世界不止一个轩辕，然则，宇宙，又岂止一个大荒。”郑石一略迟疑，继而似乎有些不经意地抛出第一个浮出自己脑海的感念。
“——青鸟大祭司，竟有此等大志！”震惊失语半晌，被称为歌帝的无面生物感叹道。
“昆仑世界、不周世界，当有所选择。”郑石一突兀地道。
“天后对大祭司的以为，真的仅仅是以为么？”无面者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把话题拉回青鸟自游姬身上，玩味地问道。
“有时，假做真时假亦真。故事也好，事实也罢，很多时候，是可以传说成真，行动成真的。我的永生叶如是，歌帝将要去推动的故事，或者说事实，亦然。”
“这对天后有何好处？如果我们对上的是天后所在的宇宙呢？”无面者沉吟片刻，提出另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或许，这就是我们这种生物最大的毛病，不断地追求确定性，但当你预知了太多确定性的时候，却又想试着去制造一些不确定，想要看看能给它带来些什么变化——老实说，这倒让我有些迷惑了，我们追求的到底是确定性呢还是不确定呢？”
“真正的确定性，只有全然结束吧？但不结束，才是生命的意义吧？在不结束这一过程中，如果每一步早就注定，而且，你竟然还一早就知道了这些注定，那对你来说，这不结束跟结束也确然没太大差别，如果我是你，要么把自己结束掉，要么——也只能通过制造可能的不确定来获得生之意义了。”无面者语气中似乎透着些对郑石一处境的理解。
“意义，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另一个声音突然间响起，飘渺若鬼魅，疲倦若叹息，一道黑影蹿上客厅屋梁，似慢若快，幽深的双眼扫过客厅一干生灵，伏下身，睡去。
客厅陷入长久的静默，若寂若死。
“倒让歌帝见笑了，这是我们那边的一位哲学家，只问问题，不给答案的那种。”郑石一用力挤了挤眉头再舒展开，率先打破沉寂。
“哪里哪里，高者高见，倒是我等凡俗之物，难逃这意义的枷锁。”无面者率先起身，以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出为由，带着自己一行告辞下楼。
“晓图，我们在哪一辈子是不是——见过？”在等待见下一个大荒名团的空当，郑石一呷了一口杯中荼叶汤，抬头看了看屋梁上假寐的茶晓图，第一次，试探着问道。
“其实我是不记得的——不过，这也正常，本来就是一些各自独立的人生文件夹——不，应该说是生命文件夹，所以，我不是很明白，你是记忆弄串了？还是说，感觉并置了，但照理说，应该没感觉这回事，你应该懂我意思，总不至于是文件残留吧？”猫人茶晓图说到最后都有些喃喃自语了。
“哦，我想，我应该是记忆弄串了，继而被弄串的某些记忆影响了感觉吧。”郑石一略思索道，“你，认识的是武曌？”
“我有一辈，貌似做过和尚。”茶晓图面无表情，声无波澜。
“天后，‘鹿舞’班主蜀白阳求见，‘檀塬巴蛇’班主巫小巫求见。”人马白晶晶适时进来，简短的对话被打断。
“玛雅、斐丽、蚩尤、黎桑大概率没问题了。至于琴海，不管有没有问题，还是让它有问题吧。”郑石一似乎在看着茶晓图，又似乎只是在看着室内空间的某处，缓声做出最后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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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歌帝黄无欢领衔的“帝欢驳马”天团，全新歌舞大剧《虞渊泱泱》首演盛况空前，尤其终幕“万物声”，当“歌帝”忽近忽远飘忽不定却又无处不在绵延不绝的超长咏叹辅以“和后”黄无颜丛丛簇簇层出不穷却又只能前仆后继奔腾冲突于舞台之上的万物生灵合唱，那种局限于一隅却又不甘于一隅的生命歌咏+抗争，无疑，感染了现场所有观众，在所有观众起立鼓掌甚而跟随歌咏中，“歌帝”的歌咏逐步拉升，最终在吊起所有观众心弦之后，伴随一个跳升的锐啸抛入天际戛然而止，而有若万丈浪涌的万物生灵合唱也瞬时“破壁”而出，化作千万浪花散落观众席中“消失不见”。
时间、空间就此定格，半晌之后，山呼海啸般的鼓掌声叫好声从观众席间重新席卷而起，如果不是第二天那个迅速传遍全虎牢全白虎城全轩辕全大荒的血腥事件，完全可以说，“帝欢驳马”的《虞渊泱泱》为主神节庆大典掀起了第一个完美的高潮。
狂欢夜，杀戮时。
《虞渊泱泱》终幕“万物声”高潮时刻，拜罗伊特院八楼，作为节庆盛典压轴演出嘉宾团体之一，大荒四大天团之一的“海阔天高”圣音合唱团三大核心黑翼天使迦百力、龙烟克洛诺斯、七尾海王哥伦布聚在某套大屋内，是的，他们并没有随合唱团成员去观看演出，尽管他们有自己的包厢。
“长老院到底有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谈，还是不谈？条件几何？”迦百力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一向肃穆的脸第一次显露出些许的焦躁。
“那些老家伙能有什么想法，总归是有赞成有反对，徒然浪费口水而已。”龙烟克洛诺斯从烟雾中飘出自己的看法。
“富贵险中求，有什么好谈的，如果黄无欢、蜀白阳、巫小巫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大概率，我们是难以谈得一个满意结果的。”七条尾巴的海王哥伦布狠声道。
“你说的很对！”一声有若金属撕裂空气的刺耳声响破空而来，一把宽近尺许、长约两米的青色大剑，顶着火色的剑锋，剑身上青芒般的金属羽翼不断变形，必杀的杀气锁死屋内三者每一丝可能的逃生空间。
迦百力双翼暴张，克洛诺斯灰烟弥漫，哥伦布七尾席卷，而那把飞斩而来的大剑也瞬间青芒遮天蔽地——说时迟，那时快，待屋内重新适应视觉，飞剑已然不知所踪，屋内一片狼藉，不，屋内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一片狼藉的是触目惊心涂墙抹地的蓝血以及双翼像被撕碎四散、身首分离的迦百力，脖颈豁开蓝血还在汩汩流淌的巨人克洛诺斯，以及似是被七尾缠颈窒息而亡的哥伦布。
显然，以大荒常识而言，没有谁可以悄无声息将“海阔天高”圣音合唱团三大首脑一举绞杀，那么答案就显得呼之欲出了：自己人作案，而能够避开拜罗伊特院近乎天衣无缝的防护系统，答案也只有一个——院内有接应。
很快，“真相”浮出水面：拜罗伊特院的确有内应，一位来自琴海世界的神职人员，本是这次主神节庆大典祭神仪式同步神迹的现场秩序护卫队队副之一，而所谓的“亲友”也已然坐实——因前往包厢观看演出而幸免于难的二十四名合唱团团员在愤怒与恐惧中对着“主神誓约”坦白，“海阔天高”圣音合唱团的背后是琴海世界最高权力机构长老院。显然，琴海世界或者说他们的权力阶层并不愿意将特权归还给主神，也意味着他们拒绝将权力归还给大众，而这次的血腥杀戮既是对大典的破坏，亦是赤裸裸的挑衅。
在所有信徒义愤填膺的声讨声中，在轩辕、昆仑、不周、玛雅、斐丽、蚩尤、黎桑等主要世界纷纷发表严正声明要求琴海世界长老院交出凶手之际，大祭司青鸟自游姬代表主神发出了神的恩典公告与征讨檄文：“海阔天高”圣音合唱团正式成为主神圣音合唱团，并照常压轴本次大典，演出曲目依然是《十二星云》咏叹诗；大典之后，大祭司将亲率神庙护卫队“光明卫士”征讨琴海世界长老院，为圣音合唱团三大首脑讨回公道，并号召天下信徒，共讨之！
檄文发出的那一刻，大荒各大势力知道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琴海世界长老院完了，甚而整个琴海世界的权势阶层都完了。庆幸自己站对了队伍的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亦在暗暗蔓延，尤其是，当祭神仪式同步神迹完成后，大祭司青鸟自游姬平静宣布琴海世界长老院已然被广大民众信徒自发推翻，整个琴海世界从此进入信徒自治众生平等的全新时代——随后，他们各自也收到了己方讯报的证实——那晚后半夜，剩下三大天团的首脑又轮番轰炸郑石一至天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