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师墨然也并非冷血心肠,这孙伯有意无意的,怎么也算是杀父杀母的仇人了……我想起那天在船上师墨然说的话,他对孙伯非但毫无怨恨,反而信任非常,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师墨然背后定有阴谋的想法,转瞬又为自己的小人猜疑感到羞愧,什么样的阴谋能放任仇人在眼前逛游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阴谋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地相信别人?
难道我当真对他有些误会?我开始好奇师墨然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所以我叫不来孙伯,他只听师父一个人的,你还是不要去雾云江玩了。”黑熊道。
“嗯,不去了,对了,你能跟我讲讲江寒珑的事吗?”
我心想我真傻,现在才想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攻克敌人,先要从了解敌人开始。
也好在黑熊这孩子实诚,没心眼,除了师墨然的死命令外,别的是百无禁忌,对于我问的问题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自以为讨了我的欢心,我就会从了他的心愿,真蠢!谁会把命双手奉上呢?
“寒珑姐姐是大概十年前加入我们的,那时候师父和我还有白鹰来这山里已经几年了,那时候师父的爹娘还没死,孙伯也跟我们住在一起,师父隔三差五会去雾云江泛舟,有一天他泛舟回来领回来一个美貌的姑娘,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娇秀的鹅蛋脸,一双杏眼,顾盼生辉,我和白鹰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并非人族,但却瞧不出她的真身。师父让我们管她叫师姐,但白鹰总叫她寒珑姐姐,后来我便也这么叫。”
“你师父是不是喜欢她?”这句话我早就想问。
“你说的是爱吗?”
我点点头,惊异于从他口中说出的爱字。
“师父爱寒珑姐姐。”他肯定道。
我却感到有些不大自在,因为在我眼里,憨直甚至有些呆板的小屁孩是不懂这个字眼的。
“哦?你怎么知道的?”我说。
“师父无论弹琴、练功还是泛舟总带着她,出去玩也带着她,尤其是师父的爹娘死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师父是一个不说废话、不理闲事的人,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碰,如果不是很多很多的喜欢,怎么会这么多年把寒珑姐姐带在身边呢?很多很多的喜欢不就是爱吗?”
“这……你们不也在他身边?”我险些哑口无言了。
“不一样,他对寒珑姐姐很特别,师父平常都很少理我们的,练功也不会带着我们……”
“师父练功不带徒弟?那他做哪门子的师父?”
“师父说修行修心,师父教会我们安心。”
“哦。”我木然问道,“那江寒珑怎么死在了镇上?”
“我也不知道。”
“你看起来不是很伤心。”
“我已经伤心过了,生死有命。”
“那江寒珑为什么会下山去?我听说她最少在镇上待了一年多。”
“两年前,她跟沈晏走了。”
“沈晏?他怎么会来山上?你讲清楚一点嘛!”
“沈晏是师父三年前下山认的徒弟,在山上住了一年,后来沈晏他母亲被人害了,他一口咬定是师父做的,这怎么可能?师父曾经对他那么好,我们都相信师父,可是江寒珑不相信,她跟沈晏走了,之后杳无音信,师父也不让我们去寻,甚至不让提起江寒珑三个字。”
“师墨然真的没有杀人家母亲?”
“当然没有!”
“那……江寒珑为什么相信沈晏?他们……是恋人吧?”
“在这一点上,江寒珑是叛徒,她背叛了师父,信任是相互的,就像我和白鹰,无条件相信师父,师父也无条件相信我们。”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些似乎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需要一个能让师墨然送我下山去的理由。
“那你师父现在想要什么?”
“他想要寒珑姐姐活过来,还想要杀死沈晏。”
愁人的,这些我都知道啊!我掐掐额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嘿嘿!我想到了一个师墨然绝对无法拒绝的好理由!
要成功实施我的计划就必须先做好功课。
江寒珑最喜欢吃的菜是栗子焖排骨,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最喜欢的花是白蔷薇,最爱说的口头禅是这有何难,高兴的时候会不自觉舔嘴唇,失落的时候会沿着小溪边来回走……
总之从黑熊的描述中,我感觉江寒珑大概是一个伶俐而沉得住气的可爱姑娘,你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常年闷在这大山里,可不就是沉得住气嘛!
黑熊看着踌躇满志的我,一脸茫然。
嘿嘿~接下来,就由江寒珑来打破我与师墨然之间的僵持。
这天晚上,乌云正被寒风席卷,一轮皓白的圆月挂在遥远的天边。
师墨然常去的那间石室门口,我躲在一块堆满落叶的青白巨石后冻得瑟瑟发抖,正想这家伙难道今天不出来了?石门咣的一声打开了,师墨然幽然晃出,我连喝了几大口酒后,鼓足了勇气,迈起小碎步,笑盈盈地冲了过去。
“师父!师父!”我捏着嗓子,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可爱一些。
师墨然显然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招吓了一跳,半惊半愣地瞪着我,我眨眨眼睛,嗔道:“师父!你去哪里了?寒珑好想你……”
啪!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我的脸被打得歪向一旁,胸中顿时怒火中烧,但我很清楚,演戏要演全,如果一开始就露出马脚,下面也就没法演了,于是我捂着脸,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滴眼泪,无限委屈道:“师父!你为什么打我?”
冷风中,他唇瓣微微颤抖,轻轻地吐出一个“滚”字,然后转身走上石阶。
“师父!”我提袍跟去,闻言,他猛然一个趔趄,仓皇转身,指着我喝道:“别过来!”
我愕然耸耸肩膀,后退两步,师墨然小跑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看来我是把他吓着了,不过没关系,慢慢他会习惯的,最终他会相信我已被江寒珑反噬附身,一旦他相信我就是江寒珑,嘿嘿,去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吗~
翌日,我早早起床后来到石殿前的空地上做做运动,江寒珑窈窕善舞,我长条善武,其实也有相似之处啦,模仿起来不是很难,舞蹈嘛!实在不行,下次搞个裙子来转圈圈……
他来了!我赶紧摆好架势,一边起舞,一边吟诵。
岁晚身何托,灯前客未空。
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
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
我歌君起舞,潦倒略相同。
这是师父从前常常吟唱的一首诗,古怪的调调,我不懂含义,感觉挺有意境的,而且干巴巴跳舞不配诗,就像吃肉不喝酒,少了精髓。
师墨然目不斜视地经过我,径直去了后山,我忙不迭地跟过去。
“师父!你吃早饭了吗?”
“师父!你要去练功啊?”
“师父!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荒谬,但我真的是江寒珑,请你相信我……”
他顿然停下脚步,清晨的阳光洒下来,万物都笼罩在一片微红的光晕里,一缕柔光在他的鼻尖亮亮的,我蓦然发现,从侧面看的时候,他的鼻梁更加挺翘,双唇菲薄,髭须潦草,面庞削瘦而苍白,更衬得长眉如墨,深眸似海,只见他转过头,狭长的眼眸里透出淡淡地不屑,好笑道:“戏演完了吗?”
“什么戏?”我故作茫然道。
“你看我像傻子吗?”
“不像。”
“那你玩什么把戏?你以为我会信吗?我跟你说的事情你究竟答不答应?”
“师父,你听我解释呀!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好多事情我也记不得了,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刚开始连我自己都不信,可这绝对是真的……”
“够了!我就问你究竟想怎么样?答不答应帮我?”
“帮你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说呢?”
我摇摇头,娇滴滴道:“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我真的是寒珑。”
他似是耐受不住,猛然扬起拳头,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这一声连我自己都惊住了,师墨然更是像一只受精的兔子般,浑身炸毛,瞪大了眼睛,落荒而逃……
额啊~我抖了一个激灵,心想我这样是不是太娘了……
经过数日的细心观察,我发现师墨然的活动范围很小,日常也很规律,早上他一般会在溪边打坐练功,练完就去喝酒,喝完就去那间石室,天黑再回去睡觉。
幸好白鹰这几天不在,那小破孩子太烦人,如果他在,一定会想办法捣乱,黑熊对我突然的改变吓了一跳,但和师墨然一样,完全不相信我现在是江寒珑。
真累,这么多天了,他一直臭着张脸,如果他想复活江寒珑,就算生气,也不该什么都不说啊!问题出在哪里呢?这几日,他去哪我就守在他周围五米开外的距离,一靠近他就拔剑,他一个自闭糙汉,让我一个风流俊才热脸贴冷屁股这么久,天理何在呀?
哎!我当初多嘴干什么!造孽啊!所以说惜字如金真是好的,师墨然就很懂这个道理,看来他的战术是逼疯敌人,让敌人自乱阵脚。
怎么办?老子面子丢都丢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一天你不信,一个月你不信,一年难道你还能不信?我豁出去了,坚持按原计划进行!一定要离开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