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撕开了夜幕,轰隆隆的雷声还没有停止,雨点就“哗哗哗”地砸到世间一切事物上!
雷声滚滚,雨点冲淡了暑热!但对麻桑老人来说,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二十余日,爱徒花禾依旧是音讯全无!
这在桃花村可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麻桑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在桃花村算是高寿的了。这七十多年,他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但却没有听说过谁家的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的事情。
闪电一道亮似一道,雷声一声响过一声。横竖是睡不着,麻桑老人从单人床上起来,用火石擦亮油灯。
就着昏暗的油灯光,麻桑老人到花禾的房间里去,墙角处的木柜子里装满了花禾小时候穿过的衣服。
麻桑和花禾俩人,名义上是师徒,但感情却深似父子,这是桃花村人人皆知的事情。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就一直独居的麻桑永远忘不了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夜!
那夜,繁星满天,虫声唧唧。酷热使得麻桑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于是,麻桑决定去村子边的桃花河里去冲个凉。
当他泡在温凉的河水里仰望满天星斗时,就着夜色,麻桑忽然瞥见从上游漂来一个簸箕大小的黑东西。
麻桑立时打了个激灵,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奋力向那个黑东西游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他奋力抓住那个黑东西,原来是一个竹筐,里面一个男婴正在不安地啼哭!
麻桑欣喜若狂,觉得这是上天所赐。桃花和庄稼是麻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于是,麻桑便给他起名叫花禾。
桃花村的人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为了换来生活必需品,他们才用祖先传下来的秘方做点桃花露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
卖桃花露换来的钱,只能用来维持基本的生活,不可贪得无厌!这是桃花村人人尽知的祖训!
当然,也有不恪守祖训的人,但他们都无一例外遭遇了不测!这些人的故事世世代代在桃花村流传。花禾从学会说话的时候就听人讲这些传说故事,当他长成一个青皮后生的时候,却打心眼里不相信这些!
花禾自有他的根据!原来,在他小的时候,麻桑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并且把做桃花露的绝技全部传授给他,并要求花禾叫他师傅,不要叫他爹爹。
花禾心想,桃花村的祖训自然只能对桃花村的人有效,而我却不是桃花村的人!
不少人指责花禾离经叛道,将会受到天谴的!
花禾依然我行我素,经常主动去大户人家推销桃花露。花禾知道,他有一个不能说出来的梦!他要攒够足够的钱,翻修一遍麻桑的那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或许能缓解一下麻桑关节痛的毛病。
“如果真有天谴,那就单冲着我来好了!”花禾每一次出门推销桃花露的时候,总在心里这么默默地祈祷。
二十余日了,花禾音信全无!麻桑找遍了他能找的每个角落!村民们顾不得讨论什么天谴不天谴的,有的来安慰麻桑,有的帮忙去找人。
早晨,雨过天晴!桃花河中的水暴涨,河水一路轰鸣地奔向远方。
彻底绝望的麻桑拿着当年的那个竹篮,来到桃花河岸边,“你从桃花河里来,这回也该从桃花河里去了吧!”他站在河边喃喃自语。
竹篮随着流水远去,仿佛也带走了麻桑的心,他怔怔地站在河边。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中。五六个人沿着河岸骑马飞奔而来!
那些人渐渐近了,麻桑看得分明,他们之中有五个人都是军官打扮,只有一人穿着布衣,而那人怎么看都像是花禾!麻桑的心禁不住地狂跳起来,但又不敢上前!
麻桑不愿与官府的人打交道,正要找地方回避,那六骑已飞驰到跟前!“大伯,桃花村是不是就在前面?”为首的那名军官客气地问道。
还没等麻桑回过神来,那个穿布衣的人已从马上滚下来,扑跪在麻桑面前,大声喊道:“师傅!我是花禾呀!”
麻桑重重地扇了花禾一巴掌,也顾不得有五个军官在场了,厉声问花禾:“你把族规都忘了吗?”
“徒儿至死不敢,不能引外人入村,否则就逐出村落!”花禾跪着恭敬地答道。
“你又该作何解释?”麻桑瞥了一眼那五个军官。
“大胆愚民!休得放肆!这一带的山水土地都是我家主公的封地,又有何处是我们去不得的?”一名军官用马鞭指着麻桑,傲慢地说。
“老五,休得无礼!既到此处,便入乡随俗!如此,我们便护送花先生到这里吧。花先生保重,后会有期!”说罢,扬了扬马鞭,五名军官一起调转马头。
“恩人,请受我三拜!”花禾向着六匹马远去的方向郑重地拜了三拜!麻桑则一脸疑惑地站在一边。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之后,花禾才起身,“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话音刚落,花禾脸上又挨了一巴掌,不过力道比之前的小得多,“你个混小子,咋不早说?”
在回村子的路上,花禾把在路上如何遇到熊,如何受的伤,如何被打猎经过的赵主公救命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麻桑。
村民们得知了花禾回来的消息,纷纷来麻桑家探问。当大伙得知花禾的传奇经历之后,都认为花禾得去报恩。
当夜,麻桑又辗转难眠。
天蒙蒙亮,麻桑就把花禾叫到跟前,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灰布口袋,“这是你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拿去!人家有恩于咱,咱得真心报恩!”
花禾把灰布口袋推开,什么都没说,眼里噙着泪花,跪在地上给麻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用力地转过头去,大步走出了院门。
花禾的背影像竹篮一样,慢慢地从麻桑的视线中消失。
桃花村里又一次没了花禾的消息,只是,麻桑不再去找,村民们也没人来问。
桃花河流了一年又一年,花禾去了一年又一年!麻桑已老得走不出自己的小屋了,生活全靠村民们的周济。那个灰色布口袋依然被静静地放在枕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