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北风呼啸,世上的一切都瑟缩着。平日里雄伟庄严的宫殿在这时也仿佛到了老年,驼了背。
迷宫一般的宫城的东北角上是一排蓝瓦灰墙的低矮建筑,有好些地方,灰色的墙皮已经脱落!
这里是所有的嫔妃宫女闻之色变的地方——冷宫!因为这个,这里人迹罕至!
然而,在一个窗口却透出昏黄的灯火。一个人影被投放在窗户上,随着灯火的摇曳来回跳动。
大团大团的雪花纷纷扬扬,天地间只有北风在耀武扬威!
这时,一个穿黑子的驼背男子疾步趋进冷宫偌大的院子!进到院子里,他稍一停顿,低头向身后张了张,随即向着那有一豆灯火的房间跑去。
房间内的灯火似乎明亮了一点,那人的影子依旧在窗口摇动着。
驼背黑子男子走到台阶前面时,忽然间放缓了脚步,开始慢慢往前踱。随着脚步的变化,他的背更弯了,头更低了。
黑子男子踱到房门口,并没有直接去敲门。而是用手捂着嘴,模仿了三声乌鸦的叫声,然后就垂手侍立在门口。
“天地幽冥色……”一个青年男子的沙哑声音悠悠地从室内传了出来。
外面的驼背男子恭谨地答了一句:“我心古井水。”
“门没拴,你可自行进来!”沙哑的嗓音里多了一份威严。
黑子驼背男子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轻声踏进房内,会转身小心地上了门栓。顾不上拍打去衣服上的残雪,就恭敬地朝屋内的青年行了个礼,“臣鸦翎参见弗皇公子。”
“所来何事?”弗皇公子缓缓站起,只是昏暗的烛火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时机!”这名代号为鸦翎的黑子男子压低声音,坚定地吐出了两个字。
“哦?”弗皇公子稍稍往鸦翎身边走了一步。
“臣以为公子是时候从这古井也似的冷宫里出山了!”鸦翎的声音不高,但语气很是坚决,看来这一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弗皇公子沉吟不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呼啸的北风声。
鸦翎见弗皇不语,对弗皇执礼更加恭谨,“难道公子信不过臣下么?眼下主公病危,正是举大事的大好时机,愿公子不要错过。”
说话间,弗皇已经走到鸦翎面前,他足足比鸦翎高出一头,只是体型略瘦。
“难道你忘了咱们的约定了?”弗皇阴沉沉地问了一句。
“臣至死不忘!”鸦翎右手放在胸口上说。
“那么羽箭呢?他怎么没来?”弗皇逼问道。
又是短暂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鸦翎心里明白,他和羽箭是弗皇公子的心腹,也是公子安插在主公跟前的眼线。
自从有了这双重身份之后,鸦翎经常失眠!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他、弗皇公子和羽箭三个人小时候天真烂漫地在一起玩耍的情景就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
当他们长大之后,鸦翎和羽箭接受阉割成为寺人,侍候于君主跟前。即便如此,弗皇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把他俩当成朋友。所以,当弗皇公子找到他们,要他们俩为公子充当眼线的时候,俩人就慨然应允了。
变化从此而生,弗皇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越来越像一个主子!由于身份地位的悬殊,鸦翎倒也没有觉得这变化有什么。
“今晚正当羽箭当值,他自是抽身不得。权宜之下,臣只有孤身前来。”鸦翎的声音更低了,仿佛马上就要被外面的朔风呼啸的声音给盖过去,“别的不说,难道公子忘了秦姬不成?”
听到“秦姬”二字,弗皇的心头微微一震,为了不让鸦翎看出他的异样,他背转身去,双手负在身后!
弗皇万想不到,他的命运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转变,万万想不到,身为主公的父亲会霸占原本许配给自己的秦姬!
迫于权势,秦姬只能委身主公!但多情的秦姬心里只有弗皇!这一点,弗皇比谁都清楚。于是,他们越出了礼法的界限,人迹罕至的冷宫成了他们的幽会之所!
偷来的幸福虽甜蜜,但短暂!眼见主公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一旦山陵崩去,新君即位之后,身为庶子的弗皇就得离开国都到自己的封地去!这意味着什么,弗皇和秦姬心里都清楚。
一向不满嫡长子继承制的弗皇心中有了更大的算盘!
有了盘算之后,弗皇私下里大揽门客。暗中结交卿大夫,统兵将领,派门客结交都城各要害部门的小吏。
弗皇更是视鸦翎和羽箭为自己的心腹!他知道,要举大事,不能没有他这两位朋友的消息!
“哼!秦姬?现在还有什么比王位更重要?”弗皇依旧背对着鸦翎,冷冷地说。
鸦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意笼罩在心头。
纵使北风狂呼,在屋里依然能听到外面人马杂踏的声响。
听到异响后,弗皇猛地转身盯住房门,面带惊疑之色。而鸦翎,依然保持弯腰低头的姿势,仿佛没有听到外面的杂响一般!
还没等弗皇发问,房外已经有人朗声吟道:“天地幽冥色!”
弗皇听到是自己人来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稍稍落了地。但心里的疑虑却更多了,自己人为何深夜找到自己的秘密住所?这个秘密可是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卫田森才知道的呀!可是刚才的那句暗号却不是田森喊的!
开门还是不开门?正在弗皇犹豫不决之际,“砰”地一声,门被人踹开了!
随寒风一起涌进来的是七八个全副武装,手执带血利剑的武士!
鸦翎依旧不动声色!弗皇却被惊得连连后退!
这群武士带头的正是田森,他大手一挥,又有两个武士押进来一个头发蓬乱的人!在烛火下,弗皇认出那人正是羽箭。
“主公,此人深夜带人围攻公子府邸,已被属下带门客杀散!”田森向弗皇一拱手,恭敬地说。
弗皇满脸错愕!
就在弗皇走神的瞬间,鸦翎大喊着“誓死捍卫嫡长子继承制!”向弗皇扑去!
众武士一起上前,立毙鸦翎!弗皇面如土色!
田森拱手向前,朗声说道:“主公,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
弗皇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众武士齐声喊了一声“喏!”转身出去!
翌日清晨,平地积雪三尺。宫中传出消息:“主君因病不治,驾鹤西归。念太子年幼,特嘱弗皇如周公制,摄政辅佐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