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以来大雪隔三差五的来探望辽东,路上刚扫掉的积雪,贼老天又给你家门前盖上新的,如此恶劣的天气已经让陈岩在山上抓瞎半月有余了。
家里的余粮所剩无几,迫于无奈,陈岩今日又是硬着头皮出门碰碰运气,果不其然,一只牲口都未曾寻到,半山腰中到是碰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以前难民少时还让他们进城躲藏,后来满街睡满了人群,三天两头就有一批人或冻死,或饿死在街头,而且,时常有杀人抢劫等事发生,府尹万长春万大人,本想下令驱逐这群惹是生非的难民,却被一群道貌盎然的大儒当面顶撞了回去,一直拖到去年,终于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吃人事件。
辽东城内一片恐慌,太守王守义大笔一挥,全城驱逐,辽东短短一天内恢复以往,倒是破天荒的赢得了不少赞美恭颂之声。
大批难民被赶出城外,又禁止新的难民进城,难民被逼无奈,吃光了树皮,草根,鼓起勇气,组成小队,拿着石头和枝木,闯进了山中寻猎,结局无它,要么难民饱餐一顿,要么送野兽饱餐一顿,这可就苦了陈岩了,唯一的生计也黄了....
整个屋子里面除了一张偌大结实的床,其余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不上锁的储存箱子架在凸起的夯土上,箱子外面的红漆脱落的七七八八,最左边的墙角堆了一层层质地不错的青砖。
这些年,陈岩偷鸡摸狗的顺回了不少块。。哦不,是含辛茹苦用山上的畜生换回来的。
本着精简持家的心态,几年光阴确实攒了不少块,对的起自己在夕阳下被人追逐的背影。
别看家中的夯土房子破败丑陋,遮风挡雨一点也不比青砖房差。
何若尘手中拿着一尺长的麻布一边擦拭着陈岩身上的积雪,一边道:“爹爹两手空空,今天的饭食又没着落了。”
“晦气,贼老天坑死人不偿命。”
“尘儿啊,老爹翻山越岭的,连根鸟毛都没瞧见,逼入绝境的难民三五成群,战斗力爆表,连个渣渣的都不剩下,今天晚些时候,我们爷俩要去化缘了。”
“爹,昨天才去黄叔叔家讨了口饭食,今晚你准备带孩儿去哪家?”
陈岩苦笑的揉了揉太阳穴,附近好说话的人家蹭了个遍,还想继续下去,感觉越来越难了,真他娘的头疼。
“我们父子满脸写着大穷二穷,你让为父好生想想,吹了一天的西北风,脑子乱嗡嗡的......”
何若尘望着陈岩愁眉苦脸的样子,献宝的凑了过去,小声道:“爹爹,要不把青砖卖掉吧,留在家里太占地方了,我听杨伯伯说,时下青砖老值钱了,那么一大推卖出去,七八年吃喝都不愁了吧!
陈岩一脸便秘的思考着,猛地听见何若尘打着青砖的主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道:“卖你大头鬼,这些青砖费了爹爹多年的心血,一块一块攒起来的,你个败家的玩意。”
“我的亲爹呀,您现实点吧,天天嘀咕着攒下青砖给我盖婚房,你瞅瞅家里一贫如洗,颗米不剩,人都快饿死了,哪来的闲钱去娶媳妇?怕是把您老卖了,都不够给人家彩礼钱,不如卖掉青砖,我在去蒋员外家里做个长工,改善下我们爷俩的生活。”
何若尘一句话刚说完,咽了口气继续道:“再说,您宝贵的青砖指不定用不上了,假如哪天蛮人.....真的攻进了辽东城内,一切砖瓦石木都是他们燃烧的燃料罢了,何必抱着它不放,换银子,填肚子,才是最实际的事情。”
何若尘是个异类,脑中记忆挺多,想用在实处上,可能性微乎其微,别说前世就是普通高中的高二学生,学业惨不忍睹,立志自己有朝一日走上人生巅峰,现实中往往窝在宿舍和家里,老老实实的做个宅男。
这么一号不学无术的宅男,冷不丁的给你扔到异界,如果你真想靠着地球有限的见识,捞个一官半职,或者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辽东城内讲究的是地位,权势,人脉,正好何若尘一个都不占。
“我燃烧你大爷,一天天的不能往好事上面想吗?你这浑小子,想想黄家那丫头,长得水灵灵的,爹爹看她对你一往情深,我每隔几天就找些由头,带着你去黄叔叔家里蹭吃蹭喝,你真当爹爹脸皮厚?”
何若尘郑重的看了一眼陈岩,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的便宜老爹确实是为了蹭吃蹭喝去的,谁叫黄叔父厨艺高超,一想到满桌子的菜肴,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没良心的白眼狼,爹给你制造相处的机会,你这脓包不懂珍惜。”
陈岩恨铁不成钢的道,不管有理没理,说话的气势必须占在上风。
何若尘一听黄家丫头,整个人就怂了下来,也不敢多做争辩,脑海中回想起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颜,那饱含怨念的眼神,一阵心悸。
那个比他大两岁的姐姐,青春期以后变化太快了,委实有点吃不消,自己当人家是姐姐,可惜人家已经不当自己是弟弟了。
陈岩见他默不作声,斜眼瞟了一眼何若尘便气哼哼的岔开话题道:“蒋员外那里不准去,他外号蒋扒皮可不是白叫的,我一把屎一把尿养了你十四年,实在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爹爹对你也没什么要求,遗憾的是你这小子吧,长得着实丑了点,否则出卖下色相,保不准能给爹爹骗来一个水灵灵的儿媳妇。”
“唉.......人丑就算了,上天注定的事情,但是,老子供你上私塾也上了好几个年头了,未见你念叨过一首诗、一副词,靠着才华去骗也是没了指望,爹爹能怎么办?爹爹也很绝望啊!你一没颜值,二没才华,爹不搬砖给你娶媳妇,难不成还要学爹打光棍不成?”
陈岩一口气说的唾液纷飞洋洋洒洒,言道末尾处竟然捂住胸口。一副心如刀绞的模样。
何若尘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从小到大老爹就是一名表演爱好者。
转眼十几个年头了,老爹的演技越来越浮夸,而且没有丝毫的进步,怼人的嘴皮子都不再犀利了,老爹是真的老了。
何若尘想到此处鼻尖一酸,清亮的眼睛里积蓄着即将落下的泪花,满脸愧疚的抬起头,发至内心的喊了声:“爹。。。”
轻轻的一个字仿佛有了万斤之重,父子俩默默注视着,这一刻无声胜有声。
陈岩情不自禁的抬起颤颤巍巍的左手,望着已经长大的尘儿,百感交集,那只颤抖的手缓缓的伸向何若尘的头顶,一个停顿,便毫无预兆的敲了下去,用力十足。
后者一阵惨呼,抱头鼠窜,蓄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划过了脸颊,高声抗议道:“老爹你又出戏了。”
陈岩坐在床头双手交叉在胸前,面带得意的哼声道:“你个戏精,还想和老子飙戏......”
其实,何若尘整个面相不说出众,也谈不上丑陋,尤其那一双眼睛,明亮而又清澈。
他揉了揉头,转而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慢的靠近陈岩,脸上的泪珠都未擦拭,便神秘兮兮的小声道:“爹,要不我们今晚去李大娘家偷点吃的回来吧?"
李大娘就是李红娘,十四年前神神秘秘的把自己丢在陈岩家门口的女人,他一直心存好奇。
时间久了,确认她是生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他想知道,当初为何要这么做。
陈岩得意洋洋的瞧着二郎腿,突然听到李大娘三个字本能的一颤,四平八稳的屁股,像被尖针狠狠的扎了一下。
“嗖的”一声站起身子,左手狠狠捏住了何若尘的耳朵大声叫道:“李泼妇家你也敢去偷?那婆娘脾气古怪的吓人,这还不算重点,重点是她一身功夫也算出神入化,老爹当年可是被她揍得。。。啊呸,仅仅和她难分伯仲,我一个大老爷们家家,不好和一介女流之辈计较,真要和她较真下去,实在惹人笑话,你爹不才,也是名响当当的汉子,怎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之事,此等败坏门风的事情休要再提。”
“爹,疼疼疼,别激动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孩儿每次一提到李大娘,就跟谁踩了你尾巴一样,你是不是瞒着儿子和李大娘有什么陈年旧事?
陈岩笑呵呵的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像拧着螺丝,把何若尘的小耳朵扭成了半圈,后者吃不住疼痛,停嘴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