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澜与云水谣二人被太上老君大袖一挥连襟带走,不自觉间似遁入一片虚无,周遭混沌黑暗,不能见物。苍云澜何曾见过此等阵仗?免不得便将云水谣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
云水谣似心有所感,当下也不挣扎,任凭他牵着,心中却另有所想。忽听苍云澜道:“云姑娘,你可识得老君这一式?”云水谣悠悠道:“老君神通广大,便是一对衣袖也可倾覆天地。他这一式,应唤作‘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果然神通!”苍云澜一时不禁喃喃,云水谣瞥他一眼,无奈道:“这算得什么?大惊小怪,你可真没见识……”苍云澜闻言愕然,一时却不知如何作答。
过得片刻,忽闻一声牛哞,二人不自觉间便从老君袖中鱼贯而出,双双跌坐在一片草地之上。回首望去,但见一头青牛正自啃食青草,无暇他顾;抬望眼间,一座茅草小屋似拔地而起,门扉上书“无为居”三个烫金大字。
二人不明所以,忽见无为居大门洞开,但听得一人悠悠道:“进。”正是从屋中传来。二人识得那声音,正是太上老君所发,当下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便入了房间。
入得房中,但见屋内空无一物,惟一人盘坐于半空中,膝下八卦符箓忽隐忽现,正是太上老君。苍云澜见状,不由分说一揖到地,又见得太上老君闭目不言,不敢叨扰,只得肃然起身,与云水谣并立成行。
如此过得小半时辰,仍不见得老君有何动静,苍云澜这便悄然传声问道:“云姑娘,老君唤我二人来此,却又不作声响,是何用意?”云水谣没好气地道:“老君高深莫测,岂是我能揣度?他让等,那便等着便是了。”说罢不再理会苍云澜,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苍云澜自讨没趣,心道:你们仙家个个故作高深,也罢,我区区肉体凡胎如何学来?这便盘膝坐下,运起浩然正气心法,竟自修炼起来。
自他脱离归墟气海,但感五内翻涌,气血沸腾,却又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他先前吞食了无数异蛇内丹,本以为靠得自己对五行真气的驭使已将其尽数吸收,未曾想那只是内丹所贮真气的极小部分,全是凭着归墟所处之地有削弱真气之效,方才未对他造成反噬。当下没了归墟所阻,那先前贮藏在其奇经八脉内的真气便四散而出,不断冲击着苍云澜的五脏六腑。
苍云澜所运浩然正气本应在其周身覆以淡淡碧光,此刻却光华流转,渐成五色,倏然间又激荡开来,乱作一团。苍云澜一时冷汗潺潺,猛然间呕出一口鲜血,却未曾睁眼,仍自运功不止。
异变陡生,他身旁的云水谣倏然转醒,心念所及,但感苍云澜气息紊乱,五脏六腑间如火烧火燎一般。云水谣心叫糟糕,苍云澜此时大有走火入魔之势,当下不敢耽搁,身形一转便来至苍云澜身后,双掌作势拍出,便想助苍云澜疏导体内真气。
“砰!”
一声巨响传来,便在云水谣双掌方甫触及苍云澜后背之时,一股巨力便从苍云澜背部透体而出,直震得云水谣倒跌丈许,直来至“无为居”三字门牌之下。
“噗!”,云水谣堪堪站稳身形,便吐出一口鲜血,显是因那一震之力受了内伤。她颤悠悠抬袖抹去嘴角血渍,心中叫奇:这人不过是区区凡人,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又怎能将她早已大成的仙体震伤?一时疑窦丛生。
远远望得苍云澜似被方才那一击打通神识,不由得仰天长啸,引得无为居都跟着颤动起来。那股充盈在他周身的五行真气顺着他的七窍不住涌出,直迫得他七窍流血,状甚可怖。
云水谣心下暗叫糟糕,顾不得自身安危,飞身上前,便想阻断苍云澜运功。便在她身形流转之时,一道八卦符箓忽地在苍云澜头顶闪现,不过片刻,便将自他体内喷薄而出的五行真气渐渐压下,继而来至苍云澜身下,将他悠然托起,悬于半空。
云水谣怎会不知是老君出手相助,身随意动,足尖一点,便在门前停下。但听得老君淡淡道:“坚守本心,任凭冲击。”却是说给苍云澜听的。
苍云澜似有所感,虽不曾答复,却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手势一转,双手成爪,一上一下,聚于胸前。
如此过得小半时辰,又听得老君道:“澄怀观道,澈清宇内;四海五湖,皆入吾身。天地定位,山泽气深;雷风相薄,水火既济。乾天刚健,自强不息;坤地方直,厚德载物……”却是一段功法口诀。
苍云澜一生修道,岂会不知此乃老君谆谆教诲?当下虽不能言,却强凭灵台一点清明,顺着老君所述引导体内五行真气流转周身。
如此功行周天,他座下八卦符箓一一亮起,与他相对而坐的老君却是未曾睁眼半分。云水谣眼见于此,心知能得老君亲自指点乃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却不甚明了老君所述口诀深意,只得在心中默默对苍云澜的身份不住生疑。
“叮!”,一声清脆打断了云水谣的思绪,但见苍云澜身下八卦倏然四散而开,苍云澜跌坐于地,悠悠转醒。云水谣见他满身污秽,信手一挥,便替他换了新衣。两人正欲开口,却听得太上老君道:“素手织新衣,你是西王母座下织女?”
云水谣闻言,福乐一福,恭敬道:“回禀老君,奴家正是王母娘娘的婢女。”老君呵呵一笑,双眼微睁,自言自语道:“是个美人胚子,便宜了这小子。”直听得云水谣面红耳赤。
老君右手轻抬,临空一指,一股沛然真气便送入云水谣体内。但见云水谣脸色忽明忽暗,又转瞬褪去,略一吐纳,便吐出一口浊气,显是内伤尽数痊愈。
苍云澜此时已恢复神识,当下与云水谣不约而同拜服于地,口中齐道:“多谢老君。”老君哈哈一笑,自顾自伸了个懒腰,单手撑头,倚于半空。阴阳二气随着他一动一静在其身后缓缓流转,似将天地尽数融于这一室之中。
又听得老君道:“姓苍的小子,你唤我‘道祖’,你们人间皆是这般对我称呼的吗?”苍云澜闻言正色道:“天地万法,皆为道法,修道之人自是皆拜老君为祖。”老君闻言似颇为受用,连连点头道:“尊师重教,不枉我授你‘阴阳既济决’。起来吧!”大袖一挥,凭空变出两把木椅,跪拜于地的二人身体忽地不听使唤,双双坐了上去。
两人相顾无言,惟有报以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