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听玉往房间里看的时候,正巧对上了言欢歌的目光。她轻轻指了指,言欢歌便转头同那几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你还活着。”她坐下柔声说,而后摸了摸吴听玉的额头,又问:“为何非要去死?”
“只是不想再强求了。”吴听玉嗓音干涩,她艰难地开口:“我早就不想活了,拖到今日不过是为了报仇。如今他们将我打成这样,只要我死在吴府大门外,全京城都会谴责他们,我也算是死得其所。”
“强求?”言欢歌听了她的话忽然轻笑一声,而后道:“你知道什么是强求吗?人这一生,死法有千万种,若是坠楼而死,便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跳海而死,尝尽痛苦也逃不过全身肿胀;倘若服毒,那便是五脏六腑都烂在了肚子里,最终七窍流血。”
“知道为何会这样么?因为强求,你本能好好儿活着,却不顾一切地要将自己断送掉,这才是强求。那些伤和痛,都是强求的惩罚。”
吴听玉愣了愣,她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个梦,她是深潭中的野兽,想就此长眠,往下坠落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去抓那束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光。
她慢慢将手举起来,上面还有乌青的痕迹,她问言欢歌:“是你将我拽上来了么?”
言欢歌还没有回答,她已经艰难地起身,开口问:“能给我一杯水吗?”
水递了过去,吴听玉小口小口地喝着,似乎这是一件很耗费力气的事。之后她休息了好半晌,终于缓过来一些。
“给云悠的蜜是你自己调的?”言欢歌问,吴听玉想了一下才回忆起那东西,她答道:“我那会儿以为她当真怀孕了,便想让她过得舒坦一些。”
“学过医术么?”言欢歌有些奇怪,吴听玉似乎很擅长做这些东西。
“只是多看了几本书。”吴听玉摇了摇头:“问这个做什么?”
言欢歌没有回答,而是替她擦了擦汗,又问:“今后打算怎么办?”虽然只是过了一会儿,可吴听玉和刚醒来时全然不同。
她眼中的东西已经变了,应当已经放弃了去死,可活下来又去哪儿,难不成再回吴家去?
“我再想想吧,只要活着,总有去处。”吴听玉却并不认为这是个难题。
言欢歌倒有些欣赏她,吴听玉其实很清醒,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之后,便会拼命往前跑。从前是为了报复,如今是为了活着。
“你……没有怀孕吧?”言欢歌眼眸动了动,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吴听玉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她却又笑了,言欢歌是名医,这会儿药效也过了,她只要替自己诊了脉便什么都清楚了。
“你应当是吃了些药,让脉象同滑脉相似对么?”虽是在问,言欢歌却很肯定,她点头赞赏:“光靠看医书便能琢磨出来,你确实有天分。”
“云悠靠拖着病、吃些东西都能成功,要做出那种药并不困难,只是吃下去有些伤身体罢了。”
吴听玉回答,在言欢歌面前,她真谈不上什么天分。实际上,为了不露馅儿,她还特意打翻了一瓶蜜,只为让人相信自己有孕在身。
言欢歌上下打量她一番,忽然问:“你不如随我去西境吧?”
“什么?”吴听玉抬起头,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言欢歌又重复了一遍:“总归你没有地方去,既然你对医术感兴趣,不如跟着我学。离开了京城,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跟着你走。”
她说着,露出了狡黠的笑:“而京城中只会传出吴家大小姐失踪的消息,你猜猜旁人会怎么议论你爹娘?”
言欢歌说得没错,吴听玉名声是不好,可她若失踪了,受到谴责的一定是吴家夫妇。不管吴听玉做了什么事,到底是他们的亲女儿,若是忽然不见踪影,人们免不了要猜测他们将吴听玉处理掉了。
“我并非可怜你,只是见你一颗仁心,又有天分,不愿让你埋没了,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也不是立刻会走……”
“不用考虑了,我跟你去。”
言欢歌话还没说完,吴听玉便做出了决定:“我自小便爱看医书,他们却总说女子不应去碰这些东西。如今仇也报了,不如学一学,到死的时候也不至于痛哭流涕。”
总归都是要走的,跟着言欢歌做自己喜欢的事,又有什么不好?
不过两日,京城中便传出了消息,说吴夫人和吴老爷丧心病狂,将吴听玉打死扔到了山中。这二人只要一出门便被议论包裹着,毕竟虎毒不食子,他二人却亲手送自己的女儿去死,着实犯了众怒。
没过多久,言欢歌和池熠便要回边境了,沈云悠去送他们的时候,吴听玉藏在马车里,她便进马车说了几句话。
“你脸色好多了。”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了。沈云悠其实有几分佩服吴听玉,报仇的时候毫不犹豫,决定活下来后却也能抛弃过往。
吴听玉朝她笑了笑,开口道:“快些嫁过来吧,我在那边等你。”她一开始对沈云悠只是同情,后来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每次出手相帮皆是发自真心。
沈云悠的脸红了个透,片刻后又想着,同吴听玉也不至于再不能相见,倒也好。二人说了几句话,她便下了马车,哪知道刚跳下去又被言欢歌拉住了手。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池季远说道:“那小子虽没脸没皮,在小姑娘面前却还是有所收敛。他过不久也要走了,有些话怕是不敢在你面前说,我便厚着脸皮说几句,他定然是想娶你的,待他这次回来,就成亲吧!”
“二婶……”沈云悠脸上又开始烧起来,言欢歌摸着她的小脸,笑得很大声:“放心,很快!”
沈云悠低下头默不作声,直到言欢歌准备走了,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事,立刻拉住言欢歌的衣袖道:“对了二婶,有件事一直想问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