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云悠坐在窗前发呆,事关沈家的颜面,老夫人不会轻易放过桑迎秋,她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她盯着窗外那棵几乎落光了叶子的树,晃了一下脑袋。没有多久,房顶响了两声后,树上跳下一个人。
“今日可奇怪得很。”池季远站在窗外打量她,缓缓道:“若不是我清楚,你不可能怀孕,可真要糊涂了。”
“二婶也是,不过是诊断有没有身孕,有那么难?”
果真瞒不过他,沈云悠坦白道:“这事儿确实是有意为之……”
“那你就一直拖着不让病好?”池季远板着脸,她有时还真是不将自己当成一回事。
“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想啊,你这都快走了,我若不处理她们,怎么安安心心地等你回来?”
沈云悠回答,她先前从医书中看到了有关怀孕脉象的描述,听说有人传自己有身孕之后,她便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为此她请教了言欢歌好几次,直到被瞧出了端倪。
“你一走,我便是孤立无援,自然得趁你还在做这些事。若真出了事,也能有人救我,你说是不是?”
她主动拉了一下池季远的手冲他笑:“现在好了,只需要最后一个契机,她们母女便再无翻身的机会,咱们很快就能成亲了。”
池季远咳嗽了几声,别过脸:“你别以为说这些,我就不追究这件事了!”
沈云悠心中也害臊得慌,若不是怕他揪着这件事不放,她才不说这么直白的话。
漫长的沉默,正当沈云悠想打破时,灵意跑进院子同她道:“小姐,吴家二小姐过来了,像是遇上了事……哭得很厉害……”
二人的手迅速分开,池季远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沈云悠伸手摸了摸脸,很快清醒过来,吴听音这个时候过来,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是吴听玉?
见到吴听音的时候,她几乎是扑在了沈云悠面前,一面抹眼泪一面道:“沈大小姐,求你帮帮我,姐姐方才被赶出了吴府。我偷偷出来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已经快不行了……”
她本想去江家找江宜年,偏巧他不在,她逼不得已,只能过来求沈云悠。
“她现在在哪里?”沈云悠一面问一面拉着吴听音出了门。
“我将她藏在后门处,已经让丫鬟去请大夫了。”吴听音回答,整个吴府,她能用的丫鬟也就只有那一个,别的都是吴夫人的眼睛。
几人赶过去的时候,吴听玉已经不见了踪影。
“伤成那样,能去哪里?”吴听音慌里慌张,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全身发软,站也站不稳。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云悠扶住她,吴听音抖着牙齿回答:“他们将姐姐绑在柱子上打,我根本拦不住,姐姐却不停地激怒他们,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她兴许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沈云悠一怔,她从前总觉得吴听玉奇怪,过分地胆大,原来是真的想去死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受了伤,想来也跑不远,咱们就在这附近找。”她同吴听音道。
最后在不远的客栈门前发现了吴听玉的簪子,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守在床前的是言欢歌,她路过的时候恰巧遇上吴听玉,便将她带到了客栈。
“二婶……”沈云悠刚出声,言欢歌便吩咐:“赶紧去烧些炭来,烧红之后趁热锤细。”她一面说一面替吴听玉擦着汗。
“大夫,我姐姐她,她怎么样?”吴听音捂住嘴巴,吴听玉这副样子着实令她害怕,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怕的念头。
“她服毒了。”言欢歌轻轻的一句话令吴听音眩晕起来,她扑到床边摇了几下吴听玉的手臂问:“怎么能想到死?你从前不是最怕痛吗?”
没有应答,她伏在床边呜呜哭了起来,言欢歌拍着她的背安慰:“我并无把握将她救回来,但会尽力。”
沈云悠和池季远将炭带回来再没有说话,只等着言欢歌吩咐。今日祖母也头疼,大约不会想起自己,倒也安全,沈云悠心说。
半个时辰之后,吴听玉忽然开始发抖,冷汗一阵接一阵,言欢歌按住她的手臂吩咐:“再去找些热水过来。”
几人慌慌忙忙地离开了,回来的时候沈云悠往床上看了一眼,吴听玉已经安静多了,只是不停冒着冷汗,整个人死气沉沉。她抖着手摸了一下,额头是冰凉的。
“她不想活了。”言欢歌轻轻叹着:“似乎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姐姐,你不是说将事情办完之后,便带我去山中转一转么?小时候我山里藏了个瓷瓶,里面有一张纸条,你不想知道我写了什么吗?”吴听音一边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
言欢歌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又同吴听玉道:“你听见了么?有人在叫你,你若还能起来,就别辜负了她。”
床上的吴听玉咳嗽了一声,言欢歌用力攥着她的手,像是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吴听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兽。不管走到哪里,喧嚣声都跟着她,从未散去。她自森林逃出去拼命跑着,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
前面是山崖,她就站在那里往底下看,那是一潭水,深不见底。脚下的石子儿滚落下去,再无声响。
她生出惧意,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喧嚣声却像海浪一般将她高高托起,又狠狠扔下山崖。
巨大的水花溅起,她落入谭中。潭水漫进口鼻,她胸中沉闷,无法呼吸,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着,就在这里睡下吧,她疲惫不堪,终于垂下双臂,等着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手臂上的刺痛传来,她勉强睁开眼睛,一束光照进深潭。她骤然开始发抖,深潭里的水太刺骨了,冷得她想裹着被子站在院儿里晒太阳。
她将手高高举起想要抓住那束光,一双手忽然伸进谭中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拽了出去。
吴听玉猛地睁开双眼,她已全身是汗,连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