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的养伤生活是单调且安逸的,或许换作一般的年轻人可能会按耐不住性子,不由得对这简单而又千篇一律的山野生活感到乏味,好在陆松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他很享受这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田园氛围。
自从失忆醒来,自己遇到了各种出乎意料难以琢磨的穷途险境,好在自己受命运女神眷顾姑且留存下了一条贱命。他其实看得很开,自己能走多远事实上对他来说并不算多重要,他并非没有明确的目标,也不是感到疲惫了想偷懒,而是真的很珍惜自己存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小恩,或许自己可能就晕死在了最初的深坑中;如果不是X,自己或许也会困死、饿死在下面;如果不是剑老,或许自己早已毙命于老东西的兵锋下;如果不是曦月,自己可能会被高昊欺凌;如果不是乌尔格。。。好吧,这丫头虽然没啥大用,至少是个好看的花瓶啊,赏心悦目娶回家当老婆还是不错的。
陆松被身边的人守护着,陆松不知何德何能接受这么多恩情,但既然事已至此,陆松知道也不该矫情,自己该做的就是好好回应自己所获得的来自周围人的善意,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活着的每一天,努力守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这就是陆松目前所行走的人生道路,谓之匹夫之路。
一介匹夫没有为国为民的高尚情怀,也没有博纳天地的浩瀚胸怀,只有守护好自己小小的一片天空的狭隘私欲。
就在陆松养伤的同时,在整个大陆的北边,两头屹立于寒风中的雄狮长达数十载的搏杀终于要落下帷幕了,蒙王穷疆坐在中军大帐的高位上巍然不动,像一尊古老而厚重的雕像,穷疆高大如一头棕熊般的健硕身体上披着一件虎皮大氅,在不时吹进大帐的寒风作用下猎猎作响。
整个大帐十分安静,中央半跪着一个老年文士,两旁将领和军师站姿笔挺,整齐地分列左右,老年文士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瑟瑟发抖,但依旧坚持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没有出现动摇,一如他的眼神般,又如他的态度般,惶恐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
整个大帐沉默了许久,穷疆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声音浑厚而又洪亮地质问道:“辞不都!你还是固执己见吗!”
名为辞不都的老人就像大海里的一块突出的礁石,任涛浪如何汹涌,依旧悍然无畏:“启禀伟大的可汗,辞不都愿以命相谏。”
“你这是想陷本王于不义,陷诸军将士于不顾!”穷疆大怒,拔剑而起,一剑劈碎了面前雕刻精美的木质案台,在场的文臣无不在心中暗暗胆寒,而武将们则在心中暗暗叫好,但没有一个人脸上有所动容,全都面不改色。
辞不都也是土生土长的蒙人,哪怕是文官,心中也自有一股狠劲,没有被吓倒,反而更加坚定地高声道:“伟大的可汗,您是英明而神武的,正因为此,辞不都才不惜以命相谏,这泱泱天下七国唯有您才可能接纳臣的意见,臣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整个蒙姚战争乃至于整个蒙国的命运,臣愿背负这千古骂名,望大王赐臣下一死,以成全微臣之志!”
穷疆握着剑柄的右手青筋暴起,手臂微微颤抖,额头上少见地流下了几滴汗液,他自登基以来,大大小小面对过的困难不计其数,他从来都没有怕过,也没有退缩过,而且也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但这次他尽管咬牙切齿,可心里依旧明白,自己恐怕要输给眼前这个激进的不要命的疯子了。
辞不都从小跟随经商的父母游历诸国,师从于七国诸子,学诣颇深,尤其在星象天文地理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学成归国后得穷疆赏识提拔为大祭司,司职占卜祭祀。辞不都此次之所以把一向雄才大略的穷疆逼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在半年前的一次日常的观测中突然发现天狼灾星显现,通过进一步观测研究,辞不都预料到一次史上前所未有的极冷寒冬将在今年降临大陆!
凛冬将至!
蒙国国境呈横向狭长的形状分布,东北西南走向,境内地理环境以草原为主,在国境偏西南的地方横亘着在整个大陆都算数一数二的乌岭山脉,受其影响,蒙国境内大约有百分之二十的国境是平原地貌。
在辞不都将近半年严谨而又一丝不苟的钻研下,辞不都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结论,那一晚据说辞不都在自己的府邸泣不成声,家书、遗嘱全都写好交给了自己的老妻,而他自己则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女看了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便直接启程来到前线面见穷疆,并直接以死相谏。
辞不都先是将自己研究的成果禀报了穷疆,随后提出了一个让自己必死无疑但关乎社稷存亡的建议,他建议穷疆将所有的军民撤至乌岭以南,放弃蒙国大约百分之八十的国土!辞不都坚定地认为乌岭以北所有的生灵在经受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凛冬之后将十不留一!
穷疆最开始听到这条建议之后,一度怀疑辞不都是姚国派来的奸细,放弃百分之八十的国土,你这是要我大蒙亡国啊,当时便差点一气之下阵斩辞不都这个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的混球。但穷疆毕竟是穷疆,一如辞不都所料,如果换作七国其他任意一国国主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伟大的可汗虽然面上没有流露出理解采纳的意思,但是辞不都心里知道,穷疆已经在认真分析考虑自己的建议。
而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