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摔跤更是体验生活
吕品这个兵比我敏锐敏感多了,他是要全身心融入部队外的大千世界里去,我还没有完全投入。
吕品只是买包烟上楼来,就稳操胜券似的说有戏了,我问什么戏,他不直接说戏,唠唠叨叨,问我配不配合办张那样的证好好住下来,配,配合,就去治保会那扇办证窗口排下队,算我求你忍受几分钟,你看行么?哭腔哭调的。
我是没有吕品多愁善感,什么情绪情感能挂在脸上,也就是说我比他城府一点,只一点点,多不到哪里去。
我没有他好走动,愿意多多呆在出租屋子里,嫌枕头矮了瘪了,双手当枕头,双脚捞起来,半躺半坐,想抽烟了,手才起抽烟的作用。我这姿式,是想高枕无忧,无忧后,我才来想想我来到东完这座城市究竟是干什么的,真的又能干点什么。
昨晚,我与玉梅缠缠绵绵后,随便说了说,还不到一句,只半句,说这么多厂家都在招保安,就遭玉梅重重一呸,呸我保安就是看门的,好才那个字眼没说出来,说出来我肯定黯然神伤,因为我迟早是会去当保安的,因为除了保安我很容易当上外,别的要当上太难太难,我心里和心理,都明镜似的。
究竟什么戏?我随便一问。
吕品说得很认真,听我的,什么证都不用办,住得放心,半夜全夜都不怕鬼敲门。
吕品如此这般一说,我说行,花钱买伞,值,买个不用排队的好心情,值值值。
吕品真会来事,社交能力强,融入社会快,才半个钟就回来报喜一样,伞是前天晚上那个领队的,就是治保主任,玉梅的钢笔字就是被他收藏的,问我愿不愿意进联防队,我毫不犹豫就说了一个字的愿。
“我呢?那我呢?”
“你的一切安排听你玉梅的。”吕品先奏后斩,“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你玉梅了,说好下午下班与我一起去看房,你要呆着,仍然呆着。”
“我也去。”
“不行,不带你去,玉梅说了,与治保主任再次见面,肯定也问你进不进联防队,你肯定也是一个愿字,她饶不了我。”
看来,为了当上作家,真要好好去当坐家了。
“换房!”吕品推门进屋,门不响,声音响,一声换房,我惊醒了。我当是换防呢,还当在部队里,部队里也有换防一说,站岗位,也叫岗哨位,我们的兵哥毕恭毕敬站久了,要换一下,叫换防。刚去部队,我也站过。
提着皮箱,背着包包,走进换的房间,吓我一跳,换的房间好成这样,玉梅递给我毛巾要我卫生间擦擦汗洗洗脸。
厕所不叫厕所,叫洗手间了,便没有一点臭味,跟宾馆酒店一样,有高级蚊香香味。
不是我不文明礼貌,打扫卫生间的不是阿姨,应该叫丈母娘,但我没叫,连阿姨也没叫,因为这个阿姨太好了,反而叫不出口了。
房间是这个阿姨看好的,她交的房租费,不是月交,一交就交了一年的,所以,我不叫。我甚至想骂阿姨,骂玉梅,骂吕品,都骂不出口,便谁也没骂,只在厕所里,不,只在卫生间里骂自己,骂自己不该稀里糊涂的爱上写作那一好。
又想回来,没有那一好,女友玉梅我哪里能得到,我独自将入住一年的房间哪有这么好,厨房那套不锈钢餐具哪有那么钢。
我真要被他们仨赶着鸭子上架了。
好在玉梅通情达理,我跟她约法三章不必,一章必要,内容简单,我说我想写就写,想睡就睡,想玩就玩。玉梅说还不是三章嘛,我说意思差不多,算一章,简单点好。玉梅不理了我,上她的班去了。
好在吕品只上一个晚上的班就不干了,想说理由,我说别说,理由充分,绝对正确,不适合你,你是诗人,不敢干坏事,干一晚可以,体验一下可以。
“你这么快就知道我昨晚一定干的就是坏事,猜的?”
“还用猜吗?被你推进囚车里的三四五六个人真是坏人吗?究竟谁是坏人,还不一清二楚吗?”
“我?你看见我推人了?三四五六个,你数清楚了?”
“我在场。”
“你?你在场?”
“不瞒你,你上治保主任的警用摩托车,我立刻租了一台本田的跟踪你,你是不是在派出所里培训了半个多钟后,一声令下出发的?第一站是不是三屯的赤岭出租屋,第二站是不是三屯的陈屋?”
“那个场合你真敢去?”
我骂人了,他妈的,娘希匹的,逗鬼上门来,鬼鬼硬是不上,没一头小鬼问一句斩注证呢。
“你就这身行头出现在现场的?”吕品看我,看陌生人一样看我,突然哈哈,“哈哈,腰子挂着手机,还挺高档的,脚上军用皮鞋,油光发亮的,谁敢惹你,说不定大人物呢,我们吃错药了吗,看人,一看要一个准,是我那半个多钟里培训的主要内容。”
吕品言犹未尽:“听你老婆玉梅的,蓄发,蓄胡须,穿解放鞋子,穿有水泥灰的衣服,小鬼都找上门来了,我这只小鬼也会。”
“那要蓄多久,蓄十天八天啊,等不及了。”
“啊——你真是这么想的?哎呀呀,正中你玉梅下怀,我那个亲妹妹玉梅她她她,得知我去联防队了很不高兴,要我陪你天天玩,说艺术是玩出来的,写作特别是,不是整天坐着写出来的。”
“她跟我说很多话,就是这句没说。”
“她其实很懂味,跟我说过,她说你从不跟她谈文学谈艺术,懒得跟你说,怪你自己缺欠勾通。”吕品第一次自嘲,“我跟她都是诗歌爱好者嘛。”
“怎么跟她勾通,跟她没法勾得通,她时而要我写我的爷爷我的爸爸和死了的瞎子,时而要我写爱情,时而要我写军旅,好在还没要我去写武打。”我生气玉梅懂又不懂,不懂又懂,好难勾通。
“还是写当下的。”吕品努力思索,“我早就看过一本评论小说的书,大骂当代作家缺少担当精神,一味追求什么高大上,好像,好像,好像有一句术语,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想起来了,叫缺钙,精神缺钙,评得很好,我没记住多少,评得我不敢写小说,只好挑简单的诗歌去爱好了。”
“诗歌诗歌是讴歌,讴歌生活中的美好,你眼中昨晚看到的生活有那么梅好吗?”
“就是不美不好我才不干的。”
“好,兄弟,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简直想握着吕品的手摇摇说,“我骑虎难下了,只有你能帮我。”
“我?我帮你?我能帮你什么?写作是独立劳动,代不了替,你,你,你一个写过小说的,难道还不知道?”
“对,你帮我,是你帮我,帮我多多去体没有办个那样的鬼证是怎么生活的。”
“你自己不化装成乞丐了?”
“不是不,胡须难蓄。”
“你要只争朝夕,我何乐而不陪。”吕品双手用力揉搓出几个响指,想起什么:“现成的生活等你去体验,现在,现在,现在就带你去体验体验,去新围农场,一切听我的。”
“怎么听法,快说。”
“我们假装去赎人的。”吕品说得一点也不神秘,一手交钱,一手放人,简单得很。
“那不是自投罗网?”
“不会,”吕品看我这身行头,“问你干什么的,你就说赎人的,人家看你这个有钱的主,又是送钱来的,对你很客气。”
“这种生活体验得太简单了,我想复杂点的。”
“有,有,有,那得晚上。”
“我想提前去踩点。”
“不用,地形地貌,我都观察好了。”吕品提议马上去吃晚饭,“你得请客,请我吃饱喝足,五瓶啤酒。”
“你要撑死啊。”
“晚上我给你当人梯,直起腰子,不是硬撑吗?”
真正的出发时间定在九点,我八点就急不可耐,吕品还说等等再等等。妈的,才干一个晚上的给名工作,经验倒积累得这么丰富,硬说要九点。
“九点,陆陆续续有人来买人了,第一车送人过去七点左右,去的人急于打免费电话,打给家人朋友熟人,身上有那么多现金的立即赶来买,现金没那么多的要借,一时借不到呢,当然拖后,正式买的时间大概在九点半左右,几十台摩托车开去,我们就可以浑水摸鱼,问我们干什么的,就说买人的。”
我说尽量避开他们盘问,还是先踩好点,吕品才把最后半瓶啤酒灌进肚子。
直接租的过去,一百二就一百二,我大方得很。
“早了。”的哥说。
“哪里早了,昨天抓的,是晚了。”
“那太晚了,已经不在这里了,送走了。”
我说试试吧,小舅子太不听话,出租屋里呆着硬是呆不住,要出来走走,活该如此,走进牢房里了。
的哥话是不多了,怕我们打劫他,硬是不去。
的哥飞快开走,我说兄弟,明白了吧,斩注证能起到维护社会治安的什么狗屁作用吗,我们想违法犯罪,太容易取得资格证书了,花六百块钱办一个不就得了,随身携带,一查,一问,扬扬手,既OK又KO,多好。吕品也感慨万端!
一感慨,容易下决心,重赏一台摩托车,先给钱,也一百二,“双飞”而去。
还是撒谎好,说是记者,暗访的,司机提出宝贵建议,那提前山脚下下车,趁着夜色,弯腰弓背走猫路。司机建议全部采纳。
夜色里,本来大摇大摆走也没事,总觉得是在干一场大事了,腰不自禁了,头也低了,步子也轻了,真是猫儿一样。
感谢司机对记者充满好感,真是指点迷津,把我们放下的位置太好,我们没有猫腰多远就到了围墙拐角处。
我说不对,不可能这么静。吕品轻嘘一声,蹲下。他猫腰寻找最佳观察点去了。
我蹲在杂草丛中,近处可能有一堆狗屎,没风吹来也能闻到臭味,有风吹来,味儿更臭。好在不是盛夏,没有蚊虫叮咬,我愿意一动不动隐蔽。
吕品猫腰回来说,快了快了,有电话座机响了。吕品猫腰拉我就像拉小孩一样。
“给。”吕品给我一个石头,“等下杂吵声大了,你上去尽管打倒玻璃,没事的,他们听不到上面有你贼头盗脑在暗访。”
我们吃自己的饭,操的是那门子心哟。
“喂,喂,喂,到了没?有几车?大概有多少人?——噢,——嗯,好的,——什么?不听话的全部上铐呀?——大概有多少那样的家伙?——你们瞎了眼睛?——什么?从衣服穿着上看不出来?——什么?像大学生?戴着眼镜?秀才遇到兵——对,那有什么治服不了的,全拉过来,到了我这里,我有的是办法,——嗯,好的,你们抽水怎么抽?
声音是从保安室里发出来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通话人后面互相说的什么行话,什么叫“抽水”?最不懂的是“一人一毛”和“一毛五”。
我上半身几乎全部扒在墙上,黑暗处看亮灯处一清二楚,老是在琢磨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时,三台井车开过来了,都没按喇叭,也没闪烁特殊的光芒,更没拉响特殊的笛声,因为接到电话的人早早打开大铁门了,三台井车不是呼啸而是徐徐向里面开进。
大铁门“光当”一声合上,保安室鬼也没了一个,都在急于把人关起来。
被上铐的哪愿老实给你上铐哟,都在质问和歇斯底里。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被七八个也是高高大大的汉子围在中间练习拳脚功夫,正下跪求饶,双手主动反在后脑勺导致整个头自然低下了。几个戴眼镜的都是被踢了几脚才变老实的,虽没跪,但蹲了下来,双手也自觉捧住后脑勺了。
我探头墙外,看清里面一排房子有八九间,牢房一样,都小小的,灯火并不昏暗,除了一个人是站着的,沿墙四壁蹲着低头人,双手在后脑勺捧着,独特的面壁思过样儿。
我知道别人在明处根本不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在观摩里面上演的闹剧和悲剧,当然对某些人来说,闹剧悲剧都是喜剧。
里面似乎死寂一般,但听多人在123456………
紧接着是每间牢房的小铁门各有一声“光当”,外面上锁了。
…………
我听了义愤填膺,很想劫狱去,可惜双脚只能踩在吕品的肩上,狱是进去不了的,进不了,就劫不成。
里面的声音能完全听清,可能是此次行动的功臣,老大,今晚满意吧,送上山来的是108个,梁山寨的好汉数量,要给个大红包哟。
呸,还红包呢,数量是多,好汉也多,那几个戴眼镜的敢跟我们评什么理么,还有最后进去的那个高个子非得要我们动手毒打一顿才治服,妈的,可能也当过兵,可能也是伍井,出手蛮快的。
下次注意,好好训诫手下,一定要看准才抓,别抓那些敢硬碰硬的家伙,不是我们人多,像今晚这个家伙跟我们单挑,个拼个,我们没有谁能赢他。
罚死他!另一个在表功,我当时想,这个家伙肯定有的是钱,罚过一千两千不成问题,随便问了一句有身份证吗?,谁知敢顶嘴“胡扯”,原来是说普通话的,我就叫弟兄们一齐上,谁知他紧紧抓住包,我更坚信没错,是个有钱的主儿,所以霸蛮推上了车。越不就范,越重重的罚,罚死他,包里肯定有的是钱。
…………
“我不看了!”——我不知是什么不能自禁了。姑且也是情吧。
“你怎么发出声音来呢,我弯腰你快跳。”
吕品腰子还没弯多少度,我已跳下来,跌落的地方有块大石头,我脚受重伤了,不知会不会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