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chapter26
折腾了一宿,天亮了以后宋伟平被公司的电话催走。电话里隐约说是要去医院。宋伟平回答的支支吾吾,“我直接过去,不用你们陪。”
“怎么了?”楚年年问。
宋伟平的脸有些白,“那个……公司里有个老员工工伤,我得去看看。”
“严重么?”
“不严重,就是住院了。我要去慰问一下才说得过去。”
楚年年挽着他胳膊,“我陪你一起吧。”
宋伟平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将手搭在楚年年的手上,温柔的拨开,“我自己去,公司的事情你去不合适。”
楚年年哦了一声,背过身子去整理一片凌乱的床。宋伟平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
“等你成了老板娘,我就任何时候都带着你好不好。”
“谁稀罕。”
宋伟平在她脸颊亲吻了一下。松开手向门口走去。楚年年追过来,“你的外套。”
宋伟平扬起手放在后脑上,“我怎么给忘了。”
“伟平,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么?”
宋伟平打了个哈欠,“你看你草木皆兵的傻样。哪有那么多严重的事情。年年,否极泰来。生活会一天比一天好的。相信我。”
楚年年勾着他脖子,深深的点头,“恩,我信你。”
宋伟平下了楼,楚年年在阳台上站着,看他发动了车子向小区门口开去。早上的风微微有些亮,她穿着睡衣,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转眼的功夫他的车子又掉头回来。没过多久宋伟平蹭蹭的跑上来,喘着粗气递上一张卡,“忘记了,这卡给你。里面有钱,密码是你生日。”
楚年年推了一下,长这么大没有这样赤*裸*裸的收人家的钱,“我不要。”
宋伟平捏了下她鼻子,“你需要的。等你成了名医,一起还给我。”
楚年年将卡放在手心,看着宋伟平下楼的背影。心里默默的许着愿,“待到岁月静好,只有我们两个,去江心洲的小木屋,将榻榻米搬到院子里,躺着数星星。数到地老天荒。”
短信响起,不认识的号码,打开来看,范小雅自报家门,约楚年年在医科大附近的上岛见个面,特意嘱咐她不要和宋伟平说。她先是觉得蹊跷,后来一想也没什么,只是喝喝咖啡聊聊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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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年年在家里随便找了件外套就出了门,从家到咖啡厅,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却有无数块可以照出影子来的玻璃,映的她萧条落魄。而在卡座坐定,发现侧面有茶色的镜子,不经意的一瞥都能看到自己深深的黑眼圈。时时的提醒她,如今她糟糕卑微的处境。
范小雅还是一身精心的打扮,一丝不苟的盘发,厚厚粉底下一笔一划勾勒的眼线与眉毛,精致到苛刻的职业装。像是刚从演播台上下来。她的脸看上去很美,不论轮廓五官还是精妙绝伦的化妆手法。可再仔细瞧,像放在柜子里的玩偶,有一张美到不自然的面孔。
范小雅是那种能给女人压力的女人。让对面的楚年年十万分不自在。
还没有点咖啡,服务员照例上了两杯柠檬水。楚年年低头啜饮,不去看那张压迫人神经的脸。目光却落在范小雅的镯子上,镯子很耀眼,在昏暗的灯下闪着冰寒的光。楚年年盯着看了片刻,发现它款式很特别,前卫又不乏低调,很好看。
范小雅始终面带微笑,不经意的转了手腕,另一种手扬起来,“小姐,点餐。”
她叫了咖啡。
“这里的环境很一般,知道你住在附近,所以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范小雅说。
“不打紧,挺好的。”是挺好的,不认识宋伟平之前,即使是上岛,对楚年年来说也是高消费。
楚年年抿了一口咖啡,很苦。
“要加糖么?”范小雅很贴心的问。
“哦,不用。”楚年年的眼睛还盯着她的镯子。
她说,“这是伟平送的。三年前。时过境迁了,我还舍不得取下来。”
楚年年放下杯子,那杯子被站稳,晃了晃,泼出些许咖啡来,她苦笑,“太烫了。”
范小雅给她递了纸巾,那镯子闪了楚年年的眼。
“范小姐,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情么?”
范小雅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的用纸巾擦桌子。楚年年修行不够,到底是沉不住气,“是和宋伟平有关么?”
范小雅抬头,平心而论,她的眼睛真好看,深深的双眼皮,睫毛浓密上翻,只是妆画的有些浓,这里很热,脸上微微的出汗,眼线也晕开了一些。
“是因为宋伟平,但是和他没关系。完全是你的事。”
楚年年的心平静了些,刚才听她说到镯子,心里竟然万般的不是滋味,真想把那镯子夺过来扔海里去。
“那是?”
“你知道王希吧。”
“在美国见过。”她努力把声音压的平静。这个女人的名字为什么像是甩也甩不掉,躲也躲不着。从没有主动的去打听过这个高挑的卷发女子,却一次次的被拉到她的面前,像是诅咒一般。
“她染上了毒瘾,美国那边已经辍学,现在在戒毒所。”
楚年年脑子轰的一声,长指甲深深嵌进了手掌的皮肤里,却不觉着疼。
“那她……”
那一刻她迫切的想知道关于王希的近况,可王希和她又有什么关联?只是几面之缘而已。为什么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一切不过是心里放不下赵志罢了。她怕王希有事,赵志难过,或是赵志也难逃干系。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诅咒发誓的忘记一个人,在心里却把那个人烙的越深刻。如果真的会忘,便就是那么简单的,渐渐不提,直到消失。对于赵志,每一次宋伟平提起,苏虹提起,或是自己咬牙切齿的提起,都是在心中重重的割上一刀,疼的丝丝嘘着气,还强颜欢笑的说,“明天就忘了,后天就好了,大后天一切就重新开始了……”所有,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只不过自己选择相信,身边的人也期望着相信,谁都超脱不了这个圈子。
范小雅往咖啡里放了一袋太古糖,勺子均匀的搅着,咖啡的香屡屡的溢出来,“你是想问赵志吧。”
范小雅此刻像一个洞悉一切的女巫,透过水晶球看可怜的楚年年,干枯的手指一指,就能让她痛到心肝脾肺都撕裂。
“哦。”范小雅淡淡的笑了下,“楚小姐,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王希和赵志的事情。这么说吧,我和王希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两家是世交,她和我的关系亲如姐妹。所以她的事,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便是我。”
范小雅偿了一口咖啡,说太苦,又要了一袋太古糖,用纤细的手指撕开,砂糖簌簌的掉进杯子里,她拿小勺优雅的搅拌着。楚年年的心,就随着那糖跌入了一汪苦水里去。
“楚小姐,一开始我还没有对的上号,王希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但当时我对你印象不深。只记得王希说你是赵志念念不忘的ex。呵呵。”
楚年年的肩膀随着范小雅淡淡的笑声颤抖。
勺子碰到咖啡杯杯壁的声音很刺耳,范小雅接着说,“当时我好奇是何方神圣,看了照片后我还安慰她,不过是个长相清秀的丫头片子。但是你的确不一般,楚小姐。”
“范小姐,如果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
“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王希不在家,王叔叔那儿我常去。”
“哦。”深呼吸,理清思绪,楚年年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颤抖,“爸爸的事情我已经拜托伟平在活动,就不烦劳范小姐帮忙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楚年年用手撑着桌子,才发现自己使不上劲,站不起来。
“也许我可以助上一臂之力。楚小姐,我知道赵志手上有关键证据,而赵志的证据又多是王希运用多方关系搜集来的,其实王希对这件事情一直抱着否定态度。毕竟赵家的灾难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爸爸也是罪有应得。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家破人亡。”
楚年年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谢谢你的好意。家破人亡也是我家的事情。我想我应付的来。”
范小雅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楚年年面前,“你看看。”
楚年年斜睨了范小雅一眼,无法控制的伸手去拆信封,信封是普通牛皮纸的那种,可看上去像是燃着火。拿到手上,指尖也灼烧般的疼。
“这是毒性报告,我想你是学医的,看的懂。”
她当然看的懂,重度毒品依赖。
楚年年想起那天在酒吧偶遇,他深深的黑眼圈和瘦的不像样的身体,还有在美国见到王希时她病怏怏的样子。一幕幕联想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他一直都很瘦,但记忆里他很健康。除了偶尔抽烟喝酒,几乎没有不良习惯。饮食作息都有苛刻的要求。楚年年还曾经笑他生活上这样循规蹈矩,他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要好好的保持着,好为生活努力,为以后的老婆孩子奋斗。这种人,怎么会药物依赖?是什么摧垮了他的灵魂?
范小雅说,“赵志的毒瘾,是王希……”
楚年年苦笑一声,“别和我说这些,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别告诉我。不想知道。”
范小雅隔着桌子指了那份血液报告, “这个足以毁掉他的前途。一个医科高材生,却是个瘾君子,听上去是不是有些不搭调?”
楚年年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弯着嘴角,“味道不错,谢谢你请我的咖啡。”桌子上有烛台,楚年年将报告放在上面点燃。
“范小姐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不希望这份报告被再被任何人看见。”
“楚小姐果然是有情有义之人。我不明白,既然你对赵志还有眷恋,为何要缠着伟平?楚年年,放开宋伟平,是你爸爸害的赵家死的死,活的也半人不鬼,难道你不该回到赵志身边赎罪?如果不戒掉毒瘾,他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楚年年冷笑一声,“你说的对,我该还债。但宋伟平依然不会是你的。”
范小雅勾着嘴角笑,“不一定。”
她和宋伟平都说过这三个字,一样的自信,一样的强势。
“楚小姐,这件事麻烦不要让伟平知道。另外,王希戒毒的事情王叔叔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说给伟平听。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王希。”
“你不过是利用了你最好的朋友而已。”
范小雅张张嘴,没说话。
楚年年转身,范小雅叫住她,“楚小姐,宋伟平值得一个女人为他做任何事情。”
楚年年嘴角弯了一下,微微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没有注意有个下行的台阶,右脚踩空,人腾空摔了下去。手撑在地上蹭破了皮。牛皮纸信封传递的痛已经麻痹了神经,只有心还能感觉的到,凌迟一般生不如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