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走进医院,晚秋常常想起那番话:虔诚不住在金碧辉煌的庙宇,而是在手术室前人的心中。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白色的长廊中,照映的四处明晃晃。晚秋边走边低头翻看药盒,猝不及防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忙叠声道歉,等抬头看清来人之后,又不禁怔在了原地。
世界果真这样小吗?她再一次遇见了傅衍良。
傅衍良在她身前弯下腰,捡起了药盒,仔细看了看才递还,什么话也没说。晚秋感到有些奇怪,掩饰情绪问:“傅先生生病了吗?”
他淡淡的回答:“公司有位员工病了,我来看望一下。”
晚秋点点头,见他面色疏离,便客气的告别。傅衍良沉默不语,晚秋走过几步,忽然听他说:“林小姐,正是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晚秋跟着傅衍良走出医院,发现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也许是因为这顿饭带着私人交涉的意味。车内流淌着轻缓的音乐,傅衍良一脸安静,专注的开车,晚秋被音乐吸引,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却没有凝结尴尬的氛围,仿佛理该如此,一切不过水到渠成。
海浪声由远及近,浪花摔碎在海岸,传来隐隐呜咽,晚秋看见自己立在悬崖边,毫不犹豫的纵身起跳,全身一颤,猛然清醒,原来是做了一场梦。身上有柔软的触感,是一条灰色的毛毯,为了让她更好的安睡,副驾驶的座椅已经被人放下。
晚秋疑惑地坐起身,睡意消退,只剩下一点头晕脑胀,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傅衍良的车上,两人说好了去吃午饭。
她环顾四周,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到处是黑暗,只能听到远处隐隐的海浪声,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晚秋感到有些害怕,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被人打开,晚秋被吓了一跳,身子本能的后缩,一下子磕到了额头,忍不住出声呼痛。
来人竟然发出了轻轻的笑声,晚秋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
“你怕什么,我长的像雨夜屠夫吗?”
这不是晚秋第一次听见他笑,可那是五年之前的事情了。傅衍良拥有着迷人的双眼,一笑起来波光粼粼,明朗无双,直想让人永远沉浸在那波光中,如果有一点他是没有变的,那就是傅衍良依然不喜欢笑,现在的他不笑的时候,双眼微微上扬,散发着高傲清冷的气质,带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这是澳大利亚那个充满少年气的人身上所没有的。
晚秋说:“不,你更像恶魔的门徒理查德·拉米雷斯。”
“那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因为英俊,还是因为我更邪恶?”
“因为英俊。”
晚秋说着,傅衍良忽然伸手,制止住她整理毛毯的动作。
“你刚醒过来,小心着凉。”
晚秋一怔,轻声说:“谢谢,”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一直在等我睡醒?”
傅衍良没有回答,他发动起汽车,在海边一处餐厅停下,走下车对晚秋说:“这里菜品和氛围都很好,我常和朋友来,刚才看你睡得那么熟,真有点担心你会睡到餐厅关门。”
“对不起,昨夜通宵画画,一直没有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晚秋感到面色微烫,他刚才是在看着睡梦中的自己吗?
两人走进餐厅,还没有坐下,突然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含笑的声音。
“阿良?”
傅衍良回身,热情的和来人拥抱了一下,男子的视线落到晚秋身上,惊讶的说:“没人告诉我你有了女朋友。”
“不是,我不是傅先生的女朋友。”晚秋在一旁赶紧解释说。
“是吗?”男人一笑,双眼眯出好看的弧度。“为什么不做他女朋友,是他不够有钱,还是他太坏?”
晚秋一怔,抬头看了傅衍良一眼。
傅衍良看到他手中拿着一件女士衣服,便问:“另一个人呢?”
男人展颜一笑,模样很是风流倜傥,微微摊开双手说:“我的女伴忘了衣服。”
晚秋顺势看向他挂在手臂上的衣服,是件细黑白纹的小外套,款式于简练大方之中带些甜美。晚秋想起清筠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她喜欢搭配着裙子穿。
男人最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握起晚秋的手。
“我叫谢怀济,”他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
晚餐后,傅衍良没有问晚秋住在哪里,却径直开向她住所的方向。
晚秋诧异:“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听衍舒提起过一次。”傅衍良的语气很平淡。
海风一波一波轻拂入车窗,傅衍良打开车载音响,流出舒缓温柔的纯音乐,这是一首熟悉的曲子,是晚秋学生时代作画时常常播放的背景音——蓝色多瑙河。
“如果你累了,可以再睡一会,我会叫醒你。”
晚秋轻轻摇头,望着远处飞逝的海岸线,感叹说:“我不忍心睡,大海多美,傅先生知道吗,我是为了这片海才来到这座城市,可是时间一久,每日都忙碌着,已经很久没有看海。”
“大海不会走,你想来,她随时都在。另外,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晚秋转头看他。
她曾经在异国他乡嫁给过这个人,在澳大利亚那个简洁而不知名的小教堂里,她曾经看着这个拥有英俊容颜的年轻人的侧脸,好奇他过去的人生与经历,好奇他拥有什么样子的朋友。这一好奇,就是五年的光阴。如今她终于浅显的走近他的生活,看见了他的朋友亲人,却永远的被当事人遗忘了。
汽车停在小区前,晚秋早就挽起包,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对傅衍良道谢后,就想去推车门。傅衍良没有开锁,晚秋一开车门没能成功,疑惑的转头看他。
傅衍良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晚秋看,淡淡说:“还有一桩事,属于生意了,我有一位朋友,想找画家作一幅画,要送给家里长辈,时间很急,我想以你的敬业和灵气,或许是很好的人选。”
晚秋接过,那是一张茶山风光的照片,满眼碧绿,青翠欲滴,她未解其意,微笑道:“傅先生肯给我介绍生意,当然是再好不过。既然着急,请把地址告诉我,我明天就有时间,可以过去见见这位朋友,究竟想要什么画,还是听当事人口述比较好。”
“我的这位朋友,住在云南。”
晚秋微惊,傅衍良又道:“他多次邀请我去做客,我已经应约,大抵一周后出发。”
傅衍良松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另一边,绅士的为晚秋敞开车门,接着说道:“要不要接这幅画,你自己考量,我等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