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凌晨时刻,外面的天还朦朦亮,宫里面却是一片光明,无数的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带走或带来什么,尤其是储秀宫,更是万灯花火一片亮。
造物局几十个绣娘手上的速度飞快,金针银线交错,一朵花或是一片明珠就嵌在了公主吉服上。
“快些,快些!” 管事姑姑板着脸,仔细的盯着大家的进度,心里估摸着应该能赶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本来这一件公主吉服最起码也要绣个半个月,哪有说今天下御旨,明天就要正式封公主的呀,可是天子金口玉言,这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这件吉服原先是给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主子明天就要用。
有太后宫里的老嬷嬷来替苏唐按品级大妆,另一个同样是来自太后宫里的尚宫拿着一本小册子,把规矩一字一句的说给苏唐听,本来这种大事怎么都该演练一下,毕竟苏唐是要接受外命妇拜见的,可现在来不及了,只得事从简。
“公主殿下按品级大妆之后之后,乘轿至太后宫内,陛下和太后会在那里接受您的跪拜,接着去奉先宫……”
说了一长遛的话,苏唐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根本就记不清,到最后这位姑姑才说了一句:因事从简,奴婢会引导着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记不住不要紧,只要你跟着我走就行了一步。
苏唐顿时放了心,然而她还是放心太早,公主规制的冠服几乎要把她的头给压得记不清东西了。苏唐今年不满十岁,总有碎发别不上去,最后还是老嬷嬷出手刷了一层油,总算是看起来工整了,要不是这些人虎视眈眈盯着她,苏唐恨不得现在就到床上休息休息。
实在是太重了!
但事情都有两面性,汝之砒霜,彼之蜜糖,这件公主吉士服原先的主人可不觉事情这么简单,本来对于福乐公主来说,苏唐跟她来说毫无关系,撑死了就是一个讨厌的老鼠,登上了不该属于她的高位,骂几句就结了,可上外面一打听,原来这个老鼠穿的衣服竟然是原先做给自己的,这就不得不让福乐公主愤怒了!
几个面容清秀的男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连以往最受宠爱的也不敢多说话,福乐公主满脸寒霜,瞧着他们胆小的样子,不屑的说:“没出息的玩意儿!”
“备车,我要去宫里,怎么着也得跟我未来的侄女打声交道呀!”最后几个字是说不出来的阴沉。
“主子”习嬷嬷是唯一这时敢反对福乐公主话的人。
福乐公主瞧着她满脸紧张,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道:“劝我的话不必说了,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上,不反击,反倒是让人看不起,再说我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会亲自以身试法呢,借把刀不是挺好吗!”
“刀?”习嬷嬷不解。
“一个疯了的宫妃而已!”福乐公主面带微笑,妖艳的红唇勾起一个邪恶的角度。
被外界人以为是疯了的婉妃侧躺在贵妃榻上,就着烛光,一针一线的,在绣榻上绣着什么。
明兰看着心疼:“主子别绣了,您都绣了一晚上啊,殿下的生日还不及呢!”
婉妃神情木然,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见,仍然一针一线的往上绣,蜡烛冒了一个大大的灯花“啪嗒”一声爆了一声,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喜乐,问道:“安嬷嬷还没回来!”
“许是等宫门开了之后就该回来了吧!”明兰替婉妃加了一件厚衣服,拔出头上的银钗,把蜡烛挑亮,往香炉里丢了个玫瑰饼子,这是婉妃最爱的香味。
任着香烟在室内弥漫,婉妃眯起眼睛,表情安详极了,明兰见了很高兴:“这香饼真不错,改日再让大夫人再送来些!”
大夫人也就是婉妃的大嫂,并不是什么名家出生,而是个皇商,在婉妃眼中商户就是个商户,哪怕沾了个皇字也高档不了哪去,原先在家时就特别爱挑她的茬,进了宫过了一段好日子,结果又被贵妃压在头上,脾气更是暴躁,一个月总有两三次让大夫人进来,当她的受气筒用。
“不过就是个商户而已,跟我们家结亲就是祖宗冒青烟了,想要我儿做她的后盾,可不就得巴结着吗!”婉妃对于这个大嫂,连笑一笑都欠奉,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老鼠屎,污了他们家这锅粥似的,所以连他大哥眼里对她的不满都没看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宁王昨天晚上就没走,在原先的屋子住了一宿,既然明宗昨天晚上让他去给苏唐宣了旨,不出意外今天还得由他来主持仪式,想着看一看婉妃,先入眼的是十几个鹌鹑似的丫头太监,有的甚至脸上都带伤,宁王皱了眉,抬脚进入正殿,婉妃看到他高兴的很,瞧见他脸上的伤口之后才把笑收了,招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吾儿你受委屈了!”
婉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变成那样,明明她只是想让苏唐这个野丫头的难看,想不到刚到一半就不受控制了,连儿子都被自己给刮伤了,想到这节其实她自己也委屈呀,可太医院那些蠢货,除了会掉书袋子还会干什么!竟然连她的病症都看不出来!一直生活在这种病症中,让她寝食不安,要是宁王现在能够平静地摆事实讲道理也能让她心里宽慰一下。
可是想的再好,也比不过事情的真正发展,她觉得是贵妃给他下了药,可要抓不住把柄,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苏唐身上,张口一个野丫头,闭口一个妖邪。
这样的婉妃又把一心一意把苏唐当作自己亲生妹妹看待的宁王置之何地呢?
这样的婉妃无疑让宁王不喜,再加上宫女太监们身上的惨状!让宁王下定心,挣脱了拉着她的手跌跌不休的婉妃。
垂下了眼眸“母妃,您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明兰还不快把母妃扶到床榻上。吉时就快到了,我也该去太后那了,儿臣告辞。”
说完就大着脸踏出了宫殿,不顾身后婉妃“不孝子,孽障”的骂声,抹了把脸,吩咐来回巡逻的金吾卫多注意点婉妃的宫殿,要是遇到可疑的人立即拿下。
这个命令可以称得上是僭越了,可是今天值掌金吾卫的队长是赫统领,他为人板直,尤其是跟着宁王去了一趟平阳府之后,很尊重宁王,答应了会帮忙照看一下。
“放心,今儿除了你,进出过这座宫殿的人,可疑的我都给你拿下!”
宁王点点头,拍了拍赫统领的肩,“辛苦你了,改日大家一起喝酒!”
和这些勋贵子弟处成一团的最好方式,就是在一起喝酒吃肉。
果然听着喝酒,这一队金吾卫立刻沸腾起来!就连赫统领常年不变,板正的面目也柔化了几分。
宁王现在不能久留,吉日马上就得到了,他必须得去太后宫里。
“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厚人伦于国风,考归妹于易象。皇妹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六珈备物,百两有期。爰稽妫汭之封。用锡鲁元之号。启疆析木,叶咏秾华。勉膺汤邑之封… …”
昨天那边圣旨只是通知,今日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册封她为公主的旨令才是正式册封的开始。
随着尚功的一声声指引,苏唐一步步的做着动作。
“跪……” 苏唐给太后行礼
“起……”苏唐起身
“跪……”
………
苏唐沿着台阶,一步步的往上,最高的台阶上摆着太牢,台阶下的外命妇整齐的跪成一片,苏唐这时才能体会到会当凌绝顶的感觉,勾了勾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太牢是祭祀祖宗的最高礼节,本来公主之礼就应该从简,可是这件事正好戳在了明宗的心头上,自然是怎么隆重怎么来了。
结束的时候,苏唐都不晓得自己跪了多少遍,海瑶已经给她在膝盖上缝了两个布包,可完完全全的都跪下了一遍之后,觉得腿都麻木了,海瑶亲自给她揉腿,海清上御膳房给她拿点心回来,小心的看了眼四周,才对苏唐说:“主子,婉妃那边又闹起来了。”
苏唐挑挑眉,那女人哪天能不闹腾,示意海清继续说。
海清一点都不辜负她包打听的本色,把婉妃跟金吾卫间的事真真活灵活现的说了一遍。
苏唐眼睛闪了闪,问道:“真的出去了?”她之前分明记得婉妃那边是被封了宫,该在宫里的人出去了,那金吾卫的关系也不小了,守宫门的地方又要经历一出动荡了。
这样想着,便吩咐说:“瞧上面怎么说,要是有可能话我们明天就出宫,千万不要搅和到这滩浑水之中!”
宁愿当个戏外人也不要成为别人眼中的猴戏,海清海瑶都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立级开始收拾苏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