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自己点起灯来,又用银剪子搅了搅,让它灯心拔长,满屋子里面亮堂堂的,烧的是上好的红烛,拿着牛油兑的,里面还加了茉莉粉子,熏得一室馨香,这才拿起镜子来对着发髻斜斜的插过去,觉得不够气派,又抹了红彤彤的口脂,左看右看,这才觉得满意。
四个丫头也知道自己的眼神过分了,站在门口拿眼睛互相看,想要进去,但是谁又开不了这个口,只得硬磨着。听到里面哐当哐当拿东西又放下的声音,静了声想要听到底是什么东西,里面却又一点动静都没有,半响才传出一阵幽幽的小曲儿,不像这个地方的调子,倒像是江南水乡那边女孩清越的声音。
听着这一声调子,善德这时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们的主子说话的声音也都是偏向清脆,生气的时候像银铃铛,就是骂人也带着几分脆,更别提高兴的时候啊,那声音软糯,就像江南的烟雨似的,一点都不像这里硬喳喳的口音,索性这时候无事,脑袋里胡乱猜测的。
她在宁王府见了一个长在苏州水乡的姑娘,家就靠在太湖边,种的满满一湖莲蓬,自古就是富饶地方,饿不死人,但活着也痛苦,丫头到了八九岁,就得一个人坐在桶里面,用手划着船到湖面上去摘莲蓬,采荷花,一早上送到花市去卖,真正苦的还是捞菱角,捞的手指在水里面泡的发白,半夜里还得拿指甲拨开来,等到菱角都捞完时候,这指甲也就该废了,不过声音着实是好听,跟新娘子轿子角上悬着的铃铛声似的,莫不是主子的外婆家是江南的,否则怎么可能会养出这种口音的女子。
“进来吧,在外面还舒不舒服?”苏唐擦了口脂,又把头上的金簪子卸下来,从哪里来的,这会还放到哪里去,一开口叫了四个丫头从外面进来。
海瑶和善德对视一眼,见主子的语气变软,知道这是好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哄好了,就见桌子上的那个明晃晃的金簪子果然不见了,心里面含着笑,嘴上却不敢多说,连眼睛都不敢多看,就怕再出个暧昧的眼神,把主子惹毛了,就得要出去看一晚上星子。
这会子金簪子收起来了,苏唐再把宁王的信纸捡起来,一字一句的看,里面夹着三五片迎春花瓣,也许是信纸夹得紧了,染了一片片圆形的黄色,苏唐无缘无故的笑了起来,骂了一声“胡闹”
上面写的信也只是寻常,他写的信差不多内容都是讲些日常生活中的小细节,说他第一次去山上,山雾浓得很,就连那些土生土长的小动物都有一不小心撞树的可能,道教他真的理会了一下守株待兔的意思,还说过一会儿就把那个兔子的皮子给送过来给苏唐做领子用,看了四五页纸,才提道贵妃,也没具体说明到底是什么事,只是一味的叮嘱她,千万不要掺合而已, 要是有可能的话,待到梨花开时再去也是可以的。
苏唐看到这一句就皱了眉,先是宁王说要她少插手宫里面的事儿,那时候只当是宁王不想看到自己插手他母妃之间的事,哪里值得这般再三提醒,好似她一插手就会被人引入什么陷阱似的,心里面堵得慌,忽的想起被芸姑姑借走的那十几个人,那些人除了一把力气,又有什么用处,要是真的寻人保护的话,请个护院不是更便宜,不像这些阉人那般惹眼。
这一想,心思就停不下来,再往下看,又都是家常,苏唐略过不看,又打开了红棱送来了信,信中夹着五百两的银票子,说林欣姑娘已经嫁给了溪王,是从侧门,一顶水红色的小轿子抬进去的,名义上是侍妾,住的却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还大张旗鼓的到皇家园挖一棵百年的老石榴树,可以看出溪王对她到底有多爱重了。
经过了这一揽子事,郑令仪可是彻底的颜面扫地了,听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来过了,连自家亲戚过来拜访,都没见着过他,他娘一意推说是身子弱躺下了,听店铺老板说过,郑家所有水红色的布料甭管再名贵,一律都是不要的。
这么一圈听下来,苏唐心里面就有了底,自己怕是得要和郑令仪彻底交恶了,就算自己站在这里当众解释说自己并没有让林欣恶心她的意思,可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自己触动的。还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瞧见她板着脸神魂不属的,丫头们都互相对了眼,怎么刚才还是一副高兴的样子,这会儿又生气了,再瞧桌子上抖着一张纸,不像是男人的字迹,心里面就些了然,定是红棱送来的消息,让主子不喜了,刚想宽慰两声,就见苏唐伸手把纸递到她们眼前:“你们也拿着瞧瞧,迟早都要对上呢,我这个坏人的帽子可真是脱不掉了!”
宫女都是不允许读书写字,苏唐接受她们的时候,请了女夫子来狠狠的教导了一下她们,还下了军令状,要是不认识字的就不能近身侍候,所以这几个丫头都是下了苦功夫的,比济哥儿前些日子好学的精神头也是不差的,学了两个月,基本的字,句子大概也能认得了。
这一圈读下来,心里面都有点不平,林家做事也太不讲究了些,就算她们主子摆了林家一道,也是他们有错在先,可是对于欣姐儿也实在是用心照顾过的,没想到她这一朝登天,还甩了自家主子一脸污水,这下子和溪王妃相处在一起可不就是两边不是人了吗?
原先四个丫头里面最炸的海清,叫苏唐整治过之后变得敢怒不敢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也算是拿捏好了,这回一听而炸的就落到华音身上,心里面不知道把林欣骂了多少遍,嘴上也不消停:“等回去之后,奴才定要斗胆问一问欣小姐,她人看着漂亮,怎么生得这么一副狠毒的心肠,里里外外的好都让她讨了去,叫咱们家主子担了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气冲冲的拿手去捶桌子,茶杯里的茶都让抖出来了,污了一圈信纸。
“够了!”苏唐心里面气归气,却不想华音说的这么难听,刚刚气了一会,脑袋又冷静些,疑心是不是她娘在里面搞了什么鬼,踩一个捧一个,不是她娘的拿手好戏吗?
可是这事究竟是谁做的又说不了准,以前看欣姐儿确实是冰清玉洁,但是现在在京都那个大染房里面染一染,里面的心又不知道是什么个颜色,说不定自己辛辛苦苦找个理由替她辩解了,人家反倒笑自己傻。
红绫这张纸往下看就没了,宫里面的消息她一点门路都探不到,还当是以前那春花秋月般模样呢,里面的人斗的都天翻地覆,她的信纸上却丁点儿都没提到。
只得又压着满腔的疑惑,乖乖的上床睡觉,梦里面还觉得有什么要惦记的,一夜翻来覆去,弄得在下面打地铺的海清都没睡好,早上一看起了一圈的黑眼圈,自己捂着脸到厨房里拿了个鸡蛋,敷完脸之后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