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赋云问,“我昨天还叫人送东西给她呢!”
“就是这些东西坏事了!宫人们说,她是在吃了你送进宫的金糕后开始不舒服的……”
赋云终于明白梁思让会如何紧张了,忙道:“不是我!金糕是我和她,还有高姐姐都喜欢吃的东西,所以我才叫人送的!那金糕是我叫人现做的,我先吃过了没事,才叫送给她的……”
“一定有人既想害你,也想害她!”
赋云惊恐地咬住手背,怔了片刻又问:“孩子呢?她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很好!赋云,你听我说,皇上叫人传你进宫问话,你心里先要有个准备。我会很快找出真相的!”
赋云似是没有听到,泪水亦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赋云,你听到了吗?”梁思让又确认一遍。
赋云却摇摇头,一把扑进他怀里,又是悲伤又是害怕……
前来传召赋云的人,在去过昭王妃府而不得后,很快便来到穆府。
他们十分客气恭敬,只说是皇后娘娘有话要与昭王妃说。
凌紫璎去世的消息还被封锁在宫里,世人不得而知,穆家人更是不明就里,还催着赋云赶紧过去。
赋云麻木地整理仪容,缓缓往外走。
她回来暂住的房间还是昔日的闺房,走过博古架时,习惯性地往架子边缘扶了一把,触手处有一点浅浅的凹陷。
那是紫璎在她家住着时,同她打闹,一不小心将手挥到这架子上,她腕上的金镯子在上面磕出来的。
不仅架子上凹下去一小块,紫璎的赤金的手镯也有些变形了。
为此,她哭了好久,想让博古架赔她手镯……
那时的紫璎,真是一个蛮不讲理,被宠坏的小丫头啊!
她走出房门,裙裾在门槛上抚过。
落脚时,她想到凌紫璎还曾在这里摔过一跤。
当时她跑在紫璎前面,扭过头看到,还以为紫璎又要坐在地上大哭了。没想到,紫璎却笑着站了起来,追上来道:“我要跑得比你快!”
有时候,紫璎又是很坚强大度的……
走过庭院,望着那块山子石,赋云又想到,就是在那里,她和紫璎吵起架来。紫璎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让赋云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
赋云不禁湿了眼眶,恍若隔世地想,那个被宠坏的骄纵的单纯的任性丫头,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呢……
她是不相信的。
坐上往宫中驶去的马车,她还在心中不断地想,不可能,不可能的……
直至进宫见到皇上,皇上疲惫而憔悴地道:“紫璎死了。”
赋云才不得不信,用手握着脸,痛哭失声……
那个被宠坏的,骄纵的,单纯的丫头,真的就这样没了……
她在悲痛中更加无法抑制地想到姐姐,想到她的下落不明,想到她杀人的事,想到临照殿的那场火,悲伤便如洪流般奔腾出来,赋云再也控制不住。
像是乘着扁舟行在风雨飘摇的海上,正经历着一场可怕的噩梦,却也只能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力量被榨干……
恍惚之间,仿佛有温柔地怀抱将她环绕。
她虚弱得没有力气去计较,只依稀觉得有泪水落进自己的脖子里,冰冷得她混身发抖……
待到她醒转过来,却发现抱着自己的是皇上。
她吃惊之下,一下子瘫倒在地,怔怔地仰视着他道:“陛下……”
这一刻,她的姿态太过楚楚可怜。
皇上凝望着她,反倒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他微垂的眼皮下,眸子毫无神彩。他的眼圈是红的,眼下一团青,显得疲惫又悲伤,虚弱得像个孩子……
赋云心生怜悯,不忍责怪,便只是道:“臣妾失态了。臣妾想不到丽妃娘娘会这样……”她抹一把眼睛,跪直了身子,亦暗中挣开了他的怀抱。
皇上这才放开她,站了起来道:“朕也没想到。有人说丽妃是在吃完你送的金糕后,开始不舒服的。朕叫御医验过了,金糕里的确被人下过药了……”
“不是臣妾做的!”赋云想不出自己会被谁暗害,惊诧之下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
“朕知道不是你。”皇上连忙又道。
赋云想不到他会这么坚决地相信自己,心中反倒不安起来,便道:“陛下英明,必然能尽快查明真相……”
“不过在这之前,朕必须先将你软禁于观云阁中。”
赋云点点头道:“臣妾明白。”
“朕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赋云双眸含泪,又将头一点。
她从悲伤中逐渐清醒过来,回想起梁思让对她说过的话,脑中疑窦顿生,便哽咽着道:“陛下,陛下刚才说丽妃是在吃了金糕后开始不舒服的,那么她何以会在产下皇子后,才毒发身亡呢?丽妃当时既然已经开始不舒服了,那便是毒发的症状。御医怎么就没有诊出来,甚至松年先生怎么也没有诊出来呢?金糕里下的毒,到底是什么毒?”
皇上却没有回答,只是眸色沉沉,语调亦沉沉地道:“来人,送昭王妃回观云阁。”
陈元应了一声,赋云亦不得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观云阁走去。
事关皇妃之死,涉事的又有昭王妃,皇上一声令下,又有梁思让全力以赴,所以事情很快就有了眉目。
东西是从昭王府出来的,进宫的每一个环节,经过的每一个人,都被揪了出来,一一审问。
从昭王妃到大兴宫,任何一个与赋云或凌紫璎有过节的人,都是怀疑的对象。
皇帝雷霆之怒下,众人谁也不敢包庇谁,因而送东西去玉照宫的宫女就说,她在路上遇到了针织局的袁小纨,她也往玉照宫送东西。
两人并肩同行,其间袁小纨打开过那盒金糕,还看了几眼。
正当皇上与梁思让觉得袁小纨这个名字极熟悉时,陈元提醒道,袁小纨正是当初往昭王妃鞋底扎针,毒害昭王妃不成,还被皇上贬去针织局的采女!
如此一来,皇上与梁思让都觉得,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立刻审问袁小纨。
袁小纨吓得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等皇上开口,便连连磕头道:“奴婢该死,可是奴婢往那盒金糕里下的只是催产药啊……”
皇上往椅子扶手上一拍,怒斥道:“胡说!若是催产药,那么只会让丽妃早产,可是丽妃分明是毒发身亡的!你分明下的是毒药!”
“真的不是!”袁小纨吓得面若金纸,“奴婢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害死丽妃娘娘,也不敢谋害皇长子。奴婢只是想让丽妃早产,让将她这一胎凶险一些而已。那么事后,她自然就会怪罪昭王妃。奴婢绝不敢伤害丽妃娘娘性命,或者谋害皇子啊……”
皇上并不与她多言,只是冷笑着道:“来人,将贱人拖去掖庭局,好好地用用刑,看她说不说实话!”
袁小纨本是一位千金小姐,在宫中呆在针织局当宫女,于她而言已经是无尽的酷刑了。
此刻听说“用刑”二字,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爬到皇上足边,从心里凄惨地叫了出来:“陛下,奴婢冤枉啊!事情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啊!”
皇上厌恶地踹开她,向陈元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陈元赶紧使了眼色,几个太监上前,赶紧拖着袁小纨下去,而她哀嚎的声音还是不断地传来,不过终究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梁思让从未听过如此凄厉的喊声,心中不禁犯了疑,向皇上道:“陛下,剩下的金糕还有吗?里面的毒是不是真的只是……”
皇上颓然地坐下,用手揉着两太阳道:“朕会让松年先生再查的,你先下去吧!”
梁思让觉得皇上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是。只是……臣弟可以去观云阁看一看赋云吗?”
皇上的手一滞,过了片刻才道:“不可。她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
梁思让只好道:“臣弟明白,臣妾告退。”
待他走了,皇上才单独见了松年先生和樵青。
御书房空旷晦暗,那黑暗的角落里,仿佛藏着一双恶毒的眼睛。
皇上望着松年先生身上的素白衣衫,艰难地开口:“你们现在能确认了吗……”
松年先生几乎是匍匐在地,沉声道:“草民与劣徒再三详查,确信丽妃与陛下一样,乃是中了‘聚毒盅’。”
“盅……”皇上念着这个词,满面冷笑,好像它是世间最可笑的事物。
樵青头一回跟皇上打交道,皇上的任何一声冷哼都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恐慌,这时禁不住“扑通”一声几乎是趴倒在地,回道:“回陛下,的确是盅……聚毒盅……”
皇上却只是望着松年先生问:“你上回跟朕说,朕体内的毒之所以一直清除不尽,乃是因为体内有一些以毒为食的盅虫。必须找到驱盅的法子,才能解毒。你不让朕再饮酒,饮食清淡,并容你回空明山一段时日,找出驱盅之法。你说的朕都一一做的了,那么你找到之解盅之法了吗?”
松年先生惭愧地道:“草民现在只找到了盅虫的名字……只知道聚毒盅在吸取人体内的毒后,便会化作毒。盅亦是毒,毒亦是盅,会一直寄生在人体内,并伺机进攻入心脉!”
松年先生话音落地,皇上支在膝头的就是拳头一紧,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丽妃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被聚毒盅攻入心脉?”
松年先生叹道:“不错……其实,丽妃中的毒并不多,本来也不至于会死,只是产后虚弱才令盅虫有了可乘之机!若是草民赶来时,能仔细替丽妃把把脉,也许就能早一点发现……唉……”他不断地叹着气,想着自己的“神医”之名,愈发羞愧。
皇上闭上了眼睛,绝望地道:“朕也会因此而死吗?”
樵青又一次“扑通”一声趴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