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赋云就再也忍不住。
一下子站了起来,举目凝视着梁思让道:“殿下,你一定要告诉我,静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梁思让有些意外地张一下嘴,无措地望了唐原一眼,而后才勉强笑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又问起这个?”
“陈府别苑的事情太可怕了。万安郡主、上仙公主还有光王都是因为你杀兄的传闻而对你不利……此事若是光王做得还好,改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是,如果万安郡主做下的呢?”
“万安郡主?”唐原好似醍醐灌顶,沉着脸徐徐道来,“如果是万安郡主一切就好解释了,光王待郡主如亲生的女儿,郡主可以任意使用光王的一切。她所做的一切,就会自然而然,会被世人当作是光王殿下所为。”
“她?可是她才……十四岁!”
赋云沉重地喘了一声道:“就因为她才十四岁,虽然有心机、有手段,可是毕竟能动用的财力还有人力都有限,所以只能利用光王殿下所有的一切。若是她以光王殿下的名义利用布下的这一切,到时候事发,光王殿下知晓,说不定还会替她顶罪!”
梁思让浑身发冷,连忙摇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赋云更为可怕地想:“殿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天下人又怎么会信?若真是她所为,陛下一怒之下斩了她,又显得你像是要‘斩草除根’!所以,殿下啊,你一定要告诉我,静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静王根本就是……”唐原忍不住道,却被梁思让一个严厉的回眸吓了回去。
赋云见他仍是不肯说,无奈而痛苦地摇摇头道:“你可知,为何斩草要除根吗?就是因为野火烧不尽。万安郡主才十四岁,此番她若不死,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你现在年轻体健,能够多次从惊马刺杀之类的事情逃脱,可以后呢……她记得父仇,年纪在长,智谋也会跟着长,会生出新的主意,会不断做下这等事!等到你老了,我也老了,谁来救你?”
梁思让望着她那双满是担忧眸子,心里猛然一惊,想到,一直是她在救我,而我一直让她置身于危险啊!
唐原再也忍不住了,便道:“静王其实是自杀!”
自杀?
这是一个完全在赋云意料之外的答案。
梁思让没有再拦着,只是愈发为难地望着赋云道:“我答应过静王妃,绝对不说出去。”
“他……是自杀?”赋云仍觉得不可思议,她心底其实一直以为是皇上杀的,而梁思让为了不让皇兄担上恶名而担下来。
虽然梁思让否认过,但赋云依然这样认为。
毕竟,静王是与皇上争皇位。静王死了,对皇上的好处最大。
唐原长叹一声道:“属下当时跟着殿下一起去逮捕陈念信,乃是亲眼所见……静王殿下他……”仿佛是极难启齿的话,梁思让没阻止,他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赋云怕他们就此停住,卖一个关子,就太可恶了!
于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梁思让,似是威胁又似是恳求地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梁思让沉思许久,只得长叹一声道:“陈念信武功卓绝,别人若是去了,拿他不下,因此就由我带人捉拿。我在他房里发现了证据,又有静王妃的证言,他却拒不认罪。我与他动起手来,他招招凶险,一心要逃命,我不得不用尽全力……”
唐原乃是亲眼所见,深知其中凶险,也便道:“殿下与他都是一顶一的高手,高手过招本就十分凶险,一招不慎便性命有失。殿下当时也不是成心要他性命的,只是想带他回去,把事情查清楚罢了。可他却出招狠辣!”
“那这本是陈念信咎由自取,静王为何要自杀?”赋云愈发不解。
唐原尴尬地望梁思让一眼,用手摸一摸后颈,并无言语。
梁思让亦是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情,但经不住赋云再三逼问,只得道:“皇长兄得知消息赶过来时,陈念信已死。他抚着尸首失声痛哭,斥责我杀了他此生……此生最爱的人……”
赋云清清楚楚地听到心中“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思绪与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好半晌,她才理解过来,道:“静王……是因为陈念信死了,这才自杀的?”
“他说陈念信死了,即便父皇当真立他为太子,又有什么意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拔剑自尽了。”
“他……他……”赋云禁不住用手挠了挠下巴,好半天才说,“静王他……他也太糊涂了吧!”还是有许多话叫她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问,只憋出这么一句。
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若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她一定觉得是天方夜谭!
那可是静王啊!
诸王之兄,唯一一个可以在马球场上与先帝一决雌雄的人!
险些被皇上立为太子,要继位为皇上的人!
可是,他却将一个男子称为“此生最爱的人”,还为他……殉情而死?
“这么说,静王其实是……殉……情了……我可以这么说吗?”赋云艰难地道。
梁思让迟疑一阵,还是点了点头道:“静王妃后来又抚着皇长兄的尸身大哭着数落,我们才知道她有多受冷落,多么委屈,而皇长兄为了瞒住父皇,有多么辛苦。静王妃求我不要让世人知道静王是因陈念信而自尽,为了他死后的英名,也为了静王妃母族的脸面……”
“那你也不必担下此罪啊!”赋云拉住他的手,万分心疼地道。
唐原叹了一声道:“所以我们对外说,静王是畏罪自尽!可是天下人,只以为是我们的托辞。”
“不怪天下人怀疑,因为皇长兄一向骁勇孤绝,一身是胆,深受父皇宠爱,不像是会畏罪自尽。而且当时的境况于他而言,还远没有到畏罪自尽的时候……”
“就这样,殿下杀兄的传闻便传开了,可殿下又不愿说出真相。”唐原继续道。
赋云又气又心疼,也顾不上唐原在旁,投入梁思让怀中,依在他胸口道:“你不对天下说出真相,对万安郡主和光王殿下说出来又何妨。悠悠众口虽难堵,却也只是说说而已,又不会成为杀你的明枪暗箭。告诉光王殿下和万安郡主真相,让他们打消了报仇的念头,也就好了呀……”
唐原惊得一笑,大为赞叹:“还是王妃更高明些!如此一来,殿下也不算失信于静王妃,也就不必为难了。”
“这……”梁思让只觉得不妥,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事不宜迟,赋云又恰好打听到梁翊与静王妃皆被传召入宫,将会去昭庆宫中,便连忙赶了过去。
这昭庆宫本是光王母妃贞顺贵妃所居,赋云从未来过,便乘了一架辇轿,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一座巍峨宫宇前。
宫门前有侍卫和太监守着,但见到赋云都十分恭敬,不发一言,只是行礼。
赋云见没人阻拦,便扶了阿绿的手缓缓步入宫门。一进去,便见抱廊如两条织金缀玉的长袖,抱着一丛丛一树树的木芙蓉。其花正在盛放之时,那些硕大的艳丽花朵,衬在绿叶之上,真真是蔚若锦绣,惊艳得赋云脱口而出:“昭庆宫原来这样美丽!”
阿绿便道:“可不是!先帝从前十分宠爱顺贞贵妃,顺贞贵妃家世又高,位份又好,她喜欢木芙蓉,这昭庆宫中自然全都是木芙蓉了。”
赋云点点头,顺着抱廊来到正殿,因听这里的宫人说梁翊与静王妃不在这里,便又往寝殿里去。
寝殿在正殿之后,是另外一座房子。
赋云徐徐走近,便见许多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都肃穆地立在殿前的滴水檐下。
陈元也赫然在其中,赋云没想到皇上也在,便觉不妙!
可是她已然来到,也只得走过去,低声问陈元:“陛下在?”
陈元道:“陛下正跟光王殿下在里面说话,昭王妃专程来找陛下?”
赋云愈发觉得不妙,没想到皇上这么早就提审光王了,那光王会如何回答,承认所有事情,还是将所有事情推脱干净?
因此,便只是心不在焉地道:“原来光王也在……”
陈元微笑道:“陛下曾有言,若是昭王妃求见,无论他正在做什么,什么时辰,都可以随时见。所以,陛下即便正与光王说话,也不要紧,王妃请!”说着一摆手中的拂尘,让出道路,请赋云进去。
赋云这才发觉他是误会了,又听了他的话,想到皇上对自己的情意,一脸尴尬,欲要不进去,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轻步进去。
阿绿本要跟着进去,却被陈元等人拦在外面。
赋云从未来过昭庆宫,更别说这个寝殿了,一进去又见空无一人,只有珠帘罗帐,华光柔淡,便觉得好似坠入云山幻海之中。
她挑起一重罗帐,却见前方又有一重,晕头转向地走过去,又看到一间屋子里都是通天的博古架。上面放置着各色玉器宝瓶,奇异花卉,她愈发连方向也分不清了,茫然走了一会儿,看到博古架上开出一个宝瓶门,便如获至宝地钻了进去。
一过去,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一间摆设疏朗的屋子,眼间只清清爽爽地一座檀木架的湘绣屏风。
她便缓缓走到屏风前,正要转过去看看这屋子的全貌,却忽然听到屏风后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
是男子的冷笑声!
却不是光王的,与皇上的笑声也相差甚远。
赋云正奇怪,却在冷笑声之后,听一个男子道:“你把刚才那番话,再跟朕说一遍!”
这便无疑就是皇上了,方才是他笑的?
赋云又有些不信,便透过两折屏风间的缝隙向内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