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却觉得她多半是领悟不了的,那般懵懂而莽撞的性子!
她竟在皇后生辰前一天说出自己有孕的消息,将原本属于皇后的风头几乎都抢了去。
而且,若真是个皇子,那孩子又将会是皇长子,如此一来,合宫妃嫔,哪个不嫉恨提防……
皇上想提醒她两句,但见她只是泪眼朦胧地依在自己怀中,一味委屈哀婉,觉得纵使说了,她那样的性子不过收敛两日,回头仍旧恢复原本模样,也就什么也没说。
离开之时,凌紫璎也不再赌气,起身相送。
走出卧室时,皇上注意到那架珠帘她已挂上,便拉住一串笑道:“你看,你想要的东西,终究还是到了你手里。只是以后,千万不许跑到人家那里要东西!”
紫璎忍不住辩白:“臣妾没管她要,是她……”
“东西都挂在这儿了,还不承认!”皇上虽是笑着说的,可是眼神与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
凌紫璎心中憋起一股闷气,只是不敢再吭声。
第二日,便到了皇后生辰的正日子。因为紫璎的事,皇上顾及皇后心情,格外重视。
宫人们早早就都起来布置了,外臣命妇也都早早聚到宫门口,等着进献贺礼。
赋云亦不敢懒怠,比平时起得更早一些,由着阿绿和织织为她挑了一身华服穿上。发髻亦梳得格外精细,以碧玺、珍珠的首饰点缀,既在礼制之内,又显得娇艳热闹。
样样妥当之后,便慢悠悠地喝着燕窝粥,等着高瑛过来,两人一道去向皇后请安。
这样的日子,合宫之人皆要装扮得喜庆,徐俪宁也穿了一身茜色衣衫,头上簪了一朵宝珠山茶的绢花。
姐妹二人骤然一见,都觉得眼前一亮。
赋云想到曼曼说的那番话,便望着她红润娇美的脸庞,故意道:“表姐打扮得这么好看,可惜哥哥看不着!”
俪宁神色坦然地道:“这玩笑话,你们从小说到大,就不嫌烦吗?”
赋云叹道:“我只是替哥哥觉得可惜……也不知,哪个有福气能娶到表姐?”
俪宁耳根一红,脸上浮出些许神往的神情。
她只是呆了那么片刻,便转首望着赋云道:“我的你不知,你的我却先知道了!昭王殿下好福气呀!”
穆赋云身上一僵,立刻将脸一沉道:“他哪里来的好福气……我也没有……”
“我知道你们又绊了嘴,但今天是皇后生辰,陛下百般看重,群臣都来凑热闹,他必然是要进宫了。你们一见面,就可以和好了。”
穆赋云却一脸愁云惨雾地道:“他未必会来吧……”
“为何不来?你可提醒过昭王殿下,让他除了送礼,还要早早地过来为皇后贺寿吗?”
赋云多日不曾见他,寿礼也是她一手打点的,到了这会儿既不见他的人,也不见他遣人过来跟交待一声,便没好气地说:“这个还要我提醒他吗?”
俪宁讶异地道:“他有正事在外忙碌,这些琐事自然要靠你提醒。你赌了这么多天的气,还不够吗?”
“他能有什么正事!指不定又被什么雪域舞女、风族歌女勾走了魂魄,这些天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他!”
俪宁看她的脾气性情还像是在闺阁中的样子,竟一点未改,便长叹了一声,在旁细细规劝。赋云脾气一上来,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消散。
姐妹二人一言我一语,便争辩起来。直至外面通报,说是光王妃来了。
赋云知道皇后寿辰,光王妃与光王皆会入宫敬贺,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这么早过来看自己,因此连忙收住话头,接到廊下。
光王妃上前拉住她的手,便先小声道:“我是特地过来,为上次那件事向王妃道谢的。”
在光王妃与光王求过赋云后,梁思让便将那个长史交给光王自行处理,他们自然以为这是赋云的功劳。
穆赋云并不贪功,浅笑道:“本就是一场误会,好在昭王殿下也算睿智,轻易就识破了。我跟殿下说之前,殿下心里便已有决断。所以,王妃不用谢我,谢昭王便是。”
光王妃心性单纯,也不会掩饰,为难而尴尬地一笑道:“我也这样说,只是我家殿下他……”
“光王如何?他还对昭王心存嫌隙吗?”
光王妃将头点了一下。
赋云心中暗恨,但知道她是无辜的,便道:“既然如此,臣妾也有一桩事求光王妃……还请光王妃一定要好好劝劝光王!百姓家还讲究家和万事兴,天家怎好兄弟阋墙!”
光王妃面上一凛,含笑将点了点头:“我记下了。”说罢,转身接过侍女捧着的一个小盒子递给赋云,“一点心意,还请昭王妃一定要收下!我还要向皇后请安,就不多留了。”
赋云也不推辞,便接下了盒子。
待光王妃走了,赋云便掀开盒子。徐俪宁同她一起往盒子里看,不由得一起“呀”了一声。
原来里面装了一枝黄金花丝镶红宝云鹤步摇,乃是以金丝交织出的一繁复云纹,丝丝缕缕,华丽旖旎。
云端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衔着着粒硕大的红宝石,坠着白玉片,华光着实耀眼。
赋云与俪宁还都是小女孩心性,看它这样华丽好看,便都说:“赶紧试一下,看戴上好不好看……”
两人在镜前比来比去。赋云更是拿步摇在发髻前比了半天,终于小心地簪上,自己看看,觉得真是华艳万分,便自顾自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害羞一笑道:“表姐,你看我好看吗?”
然而,却不听俪宁回应。
“不好看吗……”赋云说着一扭头,却看到梁思让站在那里,而俪宁已不知何事躲到了外间,正隔着月洞门冲她笑。
“好看!”梁思让深深地凝望着她,由衷赞道。
赋云立刻用发僵的手摘下步摇,拍在妆台上,将头扭向一侧,轻轻抚着颈后的几丝乱发。
“怎么不戴了?真的很好看。”梁思让走过去,拿起了步摇。
赋云又将身子一扭道:“沉甸甸的……”
梁思让听说,竟将步摇放在自己手中掂量了一下道:“果然不轻。那不戴也好,你这样也很好看。”
赋云见他那个掂量的动作认真得傻气,禁不住“噗嗤”一笑,扭头睨他一眼。
只是几日功夫不见,他竟似是瘦了一圈,五官轮廓愈发显现出刀锋般的冷凛之气。
他也穿了一身华服,头戴玉冠,长身玉立,双目湛湛,可是眼下分明隐着两团乌青。
“殿下最近在忙什么?人都瘦了……”
梁思让浅笑不语,转而道:“你的脸色倒还好。”说着,又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不常穿这个颜色的衣裳,其实穿着很好看……”
赋云抿嘴一笑,也暗暗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她身上的外裳的确极美,杨妃色绣海棠纹薄锦,每朵海棠花里都坠有一片黄玉,娇艳清雅。
她心头高兴,却又禁不住问:“我穿别的颜色,就不好看吗?”
“你平时常穿……”梁思让眉心一皱,浮上一层落寞,“藕荷色的……你跟你姐姐的喜好倒相似,你姐姐也喜欢。”
穆赋云心道,他这时说的姐姐竟是我呢……
说到这里,高瑛过来了。
这时众妃皆聚在凤仪宫中,梁思让不便前往,便目送她和高瑛一起去了后,自己去见皇上。
因一会儿要上场打马球,皇上便换了一身胡服,看到他来便让满屋子的宫人都退下,只单独问他:“查得怎么样了?”
梁思让拧着剑眉道:“臣弟想着,想弄清贤妃到底是不是还在世上,就得先找出那具死尸的身份。既然宫中没有无故失踪的女子,那么它可能来自宫外。臣弟便让人查,在贤妃去世之前,京城所有失踪或死去的女子。此一节庞杂,暂时没有找到可疑的。为怕打草惊蛇,臣弟还是以查刺客的名义去查的。”
皇上将头徐徐一点道:“你做得很好,考虑得也极周全。朕也让昭王妃留心,看她娘家近来有没有收到可疑的东西,或见到生人。朕想着,和月若果真未死,肯定会想办法让爹、娘、妹妹,甚至于你知道她的行踪。”
梁思让吃惊地道:“陛下将贤妃可能还未死的猜测,告诉赋云了吗?”
“没有。只是与昭王妃闲聊时,装作无意随口问了问。她也只当是与和月之死的真相有重大干系。”皇上长叹道,“既然关于贤妃的生死还都是我们的猜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她。若是,贤妃终究是没了,岂不是要她又伤心难过一回……”
梁思让虽然点头称是,心里却觉得极是难受别扭——
觉得皇上说起赋云时,虽然称作“昭王妃”,语气却过分亲密,而且……
他与赋云,几时闲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