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敢保证,可她深信梁思让不会这么做!
“你当他们不会这么做?当初若不是他们用计害死了皇长兄,我哪里会落得如斯田地!”
“你要怪就只能怪静王千不该万不该派人行刺兄弟,他意图残害兄弟,难怪会招来杀身之祸!”
梁维谊剑眉飞扬,怒气冲冲地道:“该招杀身之祸是老五、老三!他们杀了我皇长兄的亲信齐怀英,逼得皇长兄不得不前去搭救,他们便趁此机会杀了他。他们二人最擅长的,不就是狼狈为奸,施展阴谋诡计吗?”
听他用这样的词来说梁思让,赋云心中万般不快,便道:“若不是你皇长兄毒计在前,他们也不用智斗自保了。”
“智斗?自保?”梁维谊笑出了声,仿佛这是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们哪需要自保,他们每天只需要想如何除掉不需要的人!老三!老三……他一直自恃嫡出身份,从小就视我们这些庶出的皇子为奴为婢,别说把我们当兄弟了,他甚至不把我们当人看!人前奚落,背后辱骂,却偏偏一副翩翩君子模样……他还肯用计将我铲除,已经是在顾忌天下悠悠众口了!”
赋云一时无言,因为他所说的皇上,她根本不认识。
自恃嫡出身份,不把兄弟当人看?
对他们当面奚落,背后辱骂?
这哪里还是“大虞第一君子”!
赋云虽然对皇上深为忌惮,却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的一言一行都衬得上“翩翩君子”四字。
更何况,尊贵如他,还肯为了梁思让跪了整整两天!
一想到这里,她更觉梁维谊言辞可疑,禁不住后退两步,神情冰冷地逼视着他。
梁维谊说到最后,面上也掠过一丝惊恐,转首向四周望望,只见除了平淡的碧波,便只有岸边的王妃了。
他略略安一点神,望着赋云道:“老五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把剑,正在替皇上除掉想除去的人。我今日前来,是想让你劝一劝他,少杀些人吧!皇长兄和父皇正在天上看着他!”
明明只是乞命,可是他直到最后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赋云心里猛然一抖,想到的却是,梁思让身上一定不能再多担一桩杀兄的传闻,否则,会有多少仇人在暗中看着他!
然而,眼前这件事的利害关系,赋云实在理不清楚,便道:“这话,你怎么不对他说去,他的事我管不了的……”
“你们不是一对恩爱夫妻吗?他的死活,你怎么可以不管!他们若借此机会铲除我,世人一开始会说,昭王不满光王派人行刺自己,将之谋害。长史、雪域人的证据看似有力,其实都有很大的破绽,到时候天下人就又会说,昭王谋害亲兄!他若谋害我,你猜,他日后的每天会碰到几个刺客?”
话到最后,梁维谊面上陡然一冷,像是骤然出鞘的寒剑。
仿佛看到那个刺客的淬毒的凶器猛然刺来,赋云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她明白他的意图。
他多半是真的无辜,但他恨梁思让,不肯去求他,但希望以梁思让的安危胁迫她,逼得她不得不劝阻梁思让,对他网开一面。
不得不说,这很有效。
赋云回到观云阁后,一刻也坐不住,连叫了个小太监过来,吩咐道:“你出去请王爷务必赶紧进宫,就说本妃有急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那小太监领命而已,她却更是焦灼。
整整两个时辰!她不安地徘徊了整整两个时辰,梁思让终于来了。
“你有什么急事!”梁思让看她神思不安,心中便像是被谁的拳头紧紧攥住了。
赋云见周围又宫女又有太监,人多眼杂,便拉着他往卧室里说话。
经过那扇珠帘时,梁思让禁不住问:“这帘子怎么换了,这是哪里来的?”
“陛下赐予你的!”
梁思让看着那些珍珠芙蓉石,粉粉白白的,便将两条眉头皱成一团,不解地道:“皇兄怎么可能赐我这种东西,这不会是他赐给……”他掬一把珠子在手,眸中掠过一团狐疑。
赋云此时哪里能分出闲心应付这个,急得用双手捧着他的脸,令他望着自己说:“别管它了!我要问你一件正事!”
梁思让看她急得这样,忙道:“你快说。”
赋云放下双手,将气喘匀后问:“你这些天,其实一直在外面调查刺客的事?”
梁思让迟疑了一下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听说,你一直在跟踪雪域人,近来发现雪域人与光王府上的长史有牵连。光王本与静王交好,而天下人一直以为是你杀了静王,所以此事幕后主使很容易疑心到光王头上。那你,是不是准备到陛下面前,告光王指使刺客刺杀于你?”
不同于赋云的急迫于紧张,梁思让是沉慢的,犹豫的,连回答都是在久久的凝滞后才道:“这件事,你不用管……”
“我怎能不管呢!”赋云急得道,“你千万不可以这样!陛下若是因此治了光王的罪,天下人却又要怪你了!”
梁思让悲凉地冷笑道:“我遇刺,却要怪我?”
赋云也替他委屈,却不得不分析道:“只因这件事并不是证据确凿啊!光王府中那个长史本是最关键的人证,但他并不是久在光王府伺候的。仅需这一点,天下人就会说这长史本是你的布下的眼线,你为了谋害光王,与眼线串通为光王编织罪名。你身上若再多担一条杀兄之罪,便意味着又多了无数的危险!”
梁思让看她本如桃萼一般的脸庞全然失了血色,灵动的大眼睛也写满恐惧,便禁不住问:“你害怕?”
“你不害怕吗?”
她一语问倒了梁思让。
害怕吗?梁思让从承认是自己手刃静王那一刻起,就知道骂名与危险会一生与自己相随了。害怕担忧的时候,直如被人兜头泼了一桶三九寒冰,而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觉得无可奈何、麻木冰冷。
“‘杀兄’给你带来了很多危险,却又让你失去了很多。”
梁思让惨然一笑道:“我并不曾拥有什么,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赋云望着他,他凤眸里流露出的光芒是凄冷的,明明高大的身形却失去了挺拔感,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一样……
赋云只觉得,自己明明在他身旁,他也仍旧是孤单的。
可赋云明明是知道“杀兄”二字到底给了他怎么痛苦的失去……
“先帝……是不是因为听说这件事,气绝而崩?”赋云小心翼翼地问。
梁思让却像被人猛抽一鞭,惊得甩头望着她,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情,颓然后退一步。
“殿下……”他的表情刺痛了赋云的心,她禁不住望前走了一步。
梁思让却又连退数步,逃也似地甩开珠帘,快步走了出去。
赋云连忙追出去,又哪里能追得上他!
又是这样!
上次是因为皇上赐下的一碗汤,负气离去。赋云让整个观云阁的人去找也不曾找到,只当他是出宫了。
他今天会出宫去吗?
赋云连忙派人去宫门口等他,若是见到了他,务必请他回来。
可是等了足有一个时辰,也没有一点消息。
他没有出宫,还留在宫里。
可是,他会去哪里呢?
赋云闭目深想,忽然间脑中一亮,想到一个地方。
她也不带人,独自去了。
她去的地方正是献春湖附近的小山上。
在那里,有一条几乎被茂盛的植物遮住的小路,它两边的枝蔓有被人踩踏过的新鲜痕迹。赋云顺着这些痕迹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棵桃树,梁思让就坐在树下朝远处眺望着。
“你果然在这里……”生怕又惊动了他,赋云轻步走着,柔声说着。
梁思让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慌地望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你心情不好,肯定想见一见我姐姐。但是,你又觉得我姐姐当初没有选择你,你应该会怕她不愿见你,所以应该不会直接去她的住处。因此我便想到了这里!我与你在献春湖旁见面时,崔才人说这里能看到临照殿。”她在他身旁坐下,朝北方一望,果然看到临照殿,残破地照着一泓碧波。
“你不嫌弃我吗?”看她紧依着自己坐下,梁思让反倒往一旁让了让。
赋云惊诧地道:“我为何要嫌弃你?”
梁思让垂眸苦笑:“是我……是我气死了父皇……这样的我……”
赋云却道:“先帝误信你杀兄之事而气绝驾崩,我听到这个消息,你可知我有多害怕。”
“你害怕……”梁思让难以置信地问,“你怕什么?”
“我怕此事为天下所知,先帝的忠臣都将视你为敌,那你该多危险!我怕你一直一直责怪自己,负疚过深;我怕……”赋云望着眼前英凛冷峻,满目悲色的他,却不禁想到三年前那个丑陋却豁达的他。
可她的心思,却和三年前是一样的:“我怕……我救不了你……”
救不三年前的他,那多对不起他的豁达与眼睛里的明亮;
救不了现在的他,那该……那该……
她一时想不出来,只是心底觉得那必然是大难临头、命悬一线了!
“我怕我救不了你……”
梁思让只觉得这句话,不断在群山回响,仿佛山崩地裂般震慑人心。他凝视着赋云,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破解一个谜题那般聚精会神。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撞击着,令他忽然一伸手,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道:“赋云……我有时候竟会觉得你才是……”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将她当作“和月”的替身,心中一阵愧疚,连忙止住。
赋云却低声问:“我才是什么?”
梁思让松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口中虽这么说着,眼睛却还是一直望着她。
他的眼神温柔里带着一些痴迷,从她的杏眸流落到细巧的鼻梁,而后滑到她的樱唇上,在那里久久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