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作声……吓我一跳……”赋云疑心他已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害怕有什么丑态落到他眼里。
梁思让但笑不语,徐徐走过去,赋云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对饮过酒的他,赋云总有一些忌惮,便向旁边退开几步问:“你喝了多少酒?”
梁思让显然有些醉意,眸光四散,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凝视着她不言语,倒像是等待着什么。
赋云蓦然间又想到城外客栈的事,心头发怯,转头又看不到别的人,便想离开这里,不同他单独相处。
然而刚一转身,梁思让便道:“我明天出宫去……”
“啊?”赋云扭过头去。
梁思让望着她一脸震惊害怕的面孔,顿了一顿道:“左金吾卫将军病重,皇兄命我暂代其职。若公务繁忙我便宿在府内,不来宫里。这几日,你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赋云本提着这一口气,听到这里长长地舒了出来道:“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又要带我出宫呢!”
梁思让见她出去一整天,对自己不管不问,此时也只管自己的去留,不禁有些失望。
赋云心头刚刚大喜大落一番,也没有想那么多。
夜里两人仍然同寝,他一反常态,竟无言语。赋云只当他喝多了酒,沉沉睡去,反倒更好,便不去打扰。
待到第二天清晨,唐原早早便来请梁思让。
梁思让心头微微赌着一口气,想要要悄悄出宫,不惊动她。
而赋云昨夜没有被打扰,睡得早,醒得自然也早。她睁开眼见梁思让正由几个侍女伺候着悄无声息地穿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抬头看看窗子上的晨光极淡,便迷迷糊糊地披衣而起道:“这么早就走啊?”
推开窗门见唐原在外站着,便隔着窗子问:“不等殿下进过早膳,便要去忙吗?”
唐原见王妃心疼自家主子,便低下头回道:“王妃恕罪,公务紧急。”
赋云无奈,只得回头对梁思让道:“你这一去,是不是要骑马呀?昨夜喝了酒,不吃点东西就骑马怎么行呢!”说着,便唤曼曼进来,看有没有什么立刻能吃的东西。
瓜果点心倒有是现成的,赋云显他们都是冷硬东西,倒是曼曼为她准备的燕窝粥正好。
赋云便叫她取来,亲自端给梁思让道:“你喝了它,乘马车出宫,而后再骑马。”
那燕窝粥里放了雪花冰糖细细熬炖,曼曼手艺极好,炖得十分可口,赋云平日里极喜欢吃。梁思让却不大爱吃甜的东西,但看见她还惺松着一双睡眼,却为自己忙碌了半天,便接了过来喝得一干二净。
赋云看到,也便放了心,仍旧回去睡下。
待到梁思让走时,同她说了一声,她也不过“嗯”了一声,连头也没转一下。
可是这回,梁思让却不嫌她对自己不管不问了,脚步轻快地走出去,对唐原道:“咱们乘车出宫。”
他本有皇上特许,在宫里骑马、乘车皆可。不过他若是因公务外出,一般都是骑马而行,所以唐原甚感意外,连忙让跟着的一个侍卫去准备。
梁思让为了给他们留时间,便将脚步放慢,顺着爬山游廊缓缓而下。
游廊两侧花木葳蕤,笼在晨曦之中,宛若披着淡青色的轻纱,前些日子还开得热热闹闹的石榴花落了满地。梁思让因觉得有丝丝凉气浸到背上,不禁淡淡一笑道:“还真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个夏天还没怎么热,竟就要过去了!”
先帝文武双全,对儿子要求亦甚严,因此无论皇上还是诸王皆是能诗能文。梁思让念两句诗本也不算什么,但唐原极少听他这么文绉绉的,一时间竟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殿下是觉得有些冷吗?”
梁思让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脚步轻快地往下走,口中还吭着一个调子。
唐原细细听着,也没听出是哪个调子,只是觉得梁思让今日古怪得很……
但,无疑也是极高兴的。
过了一会儿,倒是梁思让自己说:“雪域人弹的这个调子有意思,轻快,简单。他们的舞也有意思,快活,透着股豪爽气。”
唐原才觉得他方才吭的调子依稀有些像前天听过的,想着他这么高兴,莫不也是因为那个雪域舞女?不禁取笑道:“殿下这几日为着调查刺客的事,才常去捧他们的场,怎么还迷上他们的舞曲了?”
梁思让笑道:“本王每每看到那个雪域女提着裙摆转圈,便要想到……”说到这里,想到唐原并不知道,便自顾自地笑一笑,不再说下去。
唐原虽贵为他的心腹,但为人有分寸,从不恃宠而骄,也就不再追问。
待来到院门外,马车早已备好。梁思让登车后突然想起,便一撩车帘对一个小太监道:“你去问问王妃身边那个叫曼曼的,燕窝够不够,若不够,便去多多买些上好的回来。”
那小太监连忙领命,待送走了马车便一股烟儿地回到观云阁,去小厨房找曼曼。
曼曼听说,见昭王如此关心自家小姐,甚感欣慰,便道:“眼前是够了,若不够了再说吧!”
小太监笑着答应了,却并不走开。
曼曼因之前的燕窝被昭王吃了,只得把原本为自己准备的精心炖出来给赋云,见他总是不走,疑心他是发现自己偷吃,便道:“你没有事情忙,怎么只管站在这里?”
小太监因她是赋云的陪嫁丫头,便格外客气地道:“奴婢们本是伺候昭王殿下的,殿下出去了,便等着王妃吩咐。伺候王妃的事,又全赖姐姐,奴婢自然就听姐姐吩咐了。”
曼曼得意一笑道:“我哪敢吩咐你,殿下既出去了,你只管歇着便是。”
“那我陪姐姐说会儿话……”小太监笑着凑近一些道,“我今日看王妃与殿下之间的样子分明十分恩爱,但怎么听说,选妃之时……王妃……是一心想留在宫里的?”
曼曼忙道:“选妃之时,王妃那是害羞!”
“可为何有人说,王妃直言,是想要留在陛下身边……宁可当一个宫女,也不要当昭王妃!”
“这是客气话,你竟也不懂?”曼曼虽然嘴硬,但当发现昭王便是当日城外客栈的酒鬼,便知赋云当时必然是不愿的!
只是当着外人,她又怎么可能告诉众人,自家小姐婚前便与昭王有了一番往来。
因而,只是一味替自家小姐否认。
小太监却是拿到了真凭实据的,犹豫一番,脸上带着一股暧昧的笑意,凑过来低声问:“可他们为何还说……王妃至今还未破瓜,乃是为了陛下守身……”
曼曼登时面若火炭!
她虽知太监算不得是男子,但听他如此说自家小姐,还是气得像是点着的炮仗,实实在在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道:“你这该死的胡说什么!你的小命还要不要,竟说出这种话来!看我这就回了王妃,好好赏你一顿板子!”
小太监一听,脸也给急红了,慌忙求道:“我也是昨夜听他们说起,恰好遇见姐姐在这里,这才问起来的。可究竟‘破瓜’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啊!”
见曼曼面上仍是一脸盛怒,便“扑通”一声跪下道:“姐姐若是告诉去了,奴婢就是一个死,还求姐姐饶了奴婢这条小命!”
曼曼自然不希望这么一句闲言碎语传到自家小姐耳朵里,惹得小姐不快,又见他实实在在是吓着了,便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这是要命的事,怎么不管好自己的舌头,这会知道害怕却也晚了!”说着,仍旧作势要去回禀。
小太监便又苦苦哀求道:“求姐姐饶命,求姐姐饶命!要不,奴婢把这条舌头咬断,省得再嚼舌根。”说着,当真一狠心,作死了咬舌头。
只听“哎哟”一声,他嘴角当时渗出丝丝血迹,真的把舌头给咬破了!
曼曼于心不忍,见他实实在在得了教训,也便顺势而下,长叹一声道:“你咬断了舌头,对我有什么好处?罢了罢了,你自己的舌头,你自己留着吧,命也留着吧!以后,可不许再胡说了!”
小太监自然千恩万谢。曼曼心头却装上这件事,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昨天昭王夫妻同寝,是否令那守宫砂褪去了!
因此,早上伺候赋云吃饭时,她就格外当心去看。
夏衣单薄而宽大,赋云只是一抬手,衣袖便落下了,臂上那点守宫砂显露出来,真真是红得刺目!
曼曼明显看到另外两个伺候吃饭宫女突然在这时相视一笑,神情暧昧,便疑心她们便是笑这个!心里暗道不好,想着自己能看到,旁人便也能到,这件事又私下里在奴婢们之间传开,迟早得闹得众人皆知!
这可如何是好!
她只顾想着这些,却不防赋云叫她,她竟一声也没听到,还是旁边的宫女碰了碰她,她才醒悟过来。
“王妃叫我?”
赋云看一看她道:“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曼曼陪笑道:“起得有些早,有些困倦。”
“那你便去睡一会儿,我去向皇后请安,你不用跟着了。”
因是在宫里,不比在王府,赋云不敢懒怠,用过早膳便去向皇后请安。
散去后,和高瑛一起说了会儿话,她便又独自一人去临照殿。不用说,这次还是没能进去,她十分不死心地在旁闲逛,指望着偶遇了皇上,求他放自己进去。可是皇上日理万机,但凡出来必然前呼后拥,哪里是轻易偶遇得了的。
她失落地回到观云阁,而崔雪如却已在阁中等候她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