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家今夜灯花落
一场秋雨一场凉。
秋风乍起之时,射月帝忽然起了兴致,带领朝中诸臣与苏、华两妃同赴西京,说是苏妃等不及,要亲眼看一看新建成的园子,皇帝拗不过,又想着行宫全部竣工之时,正是隆冬时节,不若早几个月起行,到天气真正冷下来时,正好回返。
话虽如此,但西京行宫才建成一半,还有一半在修建之中,工地之上人多眼杂,负责安全事宜的宫中护卫们一个个叫苦不迭。
然而,无论有多少人多么不情愿,到九月初,苏央还是住进了那一间由皇帝亲笔题名为“夜心宫”的宫殿。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皇上的意思,她懂,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其实并不是为她建造的,而是为了姐姐。姐姐才是那个偷了灵药的“嫦娥”。
在皇上的心里,大约一直对姐姐深爱着酆镜翌这件事耿耿于怀吧?
然而,当皇上停了笔,兴致勃勃地问她,可否知道“夜心宫”这三个字的含义时,她却只是不置可否地弯了弯唇。
姐姐有否后悔,她不知道。
但若是她自己,能够死在聂行歌手上,她或许会觉得悲伤,觉得遗憾,又或者会觉得是一种解脱,但,绝不会是后悔。
见她沉默,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赶紧上前一步,凑趣道:“娘娘不说,奴才也明白,娘娘仙人之姿,所居之处自然好比神仙宫苑,便是那月里嫦娥到此,见了娘娘这等容色,怕也要羞惭致死。”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连苏央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德子暗地里偷偷抹了一把汗。
人都道伴君如伴虎,偏偏他伺候的这位娘娘,对皇上从来不怎么上心,总是漫不经心地敷衍,有时说着说着便闪了神,自个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将皇上晾在一边。
长此以往,他怕终有一日会触怒皇上,到那时,不止是他,便连娘娘的性命也是难保!
叹息之间,眼角忽然瞥到徐丞相正匆匆而来,心里更是暗暗叫苦。
丞相大人一直视苏妃娘娘如毒虫猛兽,以往娘娘身在深宫,外臣不得入内,二人之间便是有再多的怨忿纠纷,也都是从他人口中听闻。
如今,移驾行宫,一切规矩从简,这二人碰了面,岂不是又要多生许多事端?
徐丞相走得近了,在阶下行了君臣之礼,看到面上犹带微笑的苏央,重重地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地扭过头去。
皇上召重臣议事,苏央本无兴趣旁听,原想偷懒告退的,见徐丞相如此愤慨的样子,又不免添了几分兴致,索性坐下来慢慢饮茶。
“徐爱卿,不必拘束,朕今日只叙君臣之谊,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皇上如此一说,自然是默许了苏妃逾矩之行为。
徐丞相又恨恨地瞪了苏央两眼。
皇帝像是心情大好,乐道:“朕听闻爱卿最近为一件家事颇为烦恼,不知可有此事?”
丞相一愣,忙屈膝道:“臣惶恐,臣近日确是因小女一事深感忧闷,不意惊动圣听,实乃臣之罪过。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爱卿不必担忧。这件事朕也略有耳闻,刚好苏妃的夜心宫建成,朕也想找点喜事来添添喜气。朕就为两位卿家做主,成就了这段大好姻缘吧!”
“这……皇上为小女赐婚,是小女莫大的荣耀,只不过……先前聂大将军已经亲口回绝……”徐丞相犹豫不决。
苏央听在耳里,不禁一怔。聂行歌?这件事又怎地与他有关了?
莫非是徐丞相的女儿对聂行歌有意,却遭到拒绝?丞相觉得面上无光,所以皇上兴致勃勃地想要替他挽回些许颜面?
“丞相毋须多虑,聂将军一心为国,心无旁骛,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大木头,所以才会辜负了相府小姐的一番美意。不过现在,有了朕的旨意,难道他还会抗旨不遵么?”
然而,皇上和徐丞相谁也没有想到,聂行歌竟真的为了这等事情违抗了圣旨。
按说,丞相之女徐慕瑛,素有才名在外,人也生得娇美,又是皇上赐婚,天下男子谁人不想?哪个不喜?
偏偏他拒绝一次又一次。
那徐家小姐不堪受辱,在家里寻死觅活,甚至绞了头发,发誓一辈子不嫁。丞相大人气得旧疾复发,一病不起。
朝臣之中颇有微词,都道聂行歌挟功自傲,不将皇上放在眼里。徐丞相为官三十余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如今个个义愤填膺,为老师深感不值。
苏央到此时,才明白皇上赐婚的真正用意,心头不觉一阵发寒。
夜半,辗转难眠,想了又想,不明白聂行歌何以会拒绝这门亲事?他为了家族,为了射月国,为了皇上什么都肯做,什么都可以舍弃。
当年,皇上一句话,他便将聂采容拱手相让,如今,却为何反而不肯接受皇上的好意,迎娶******?
斜月映窗,透过茜碧纱窗,可以看见一轮冰冷的秋月浮在暗蓝色的天际。
天是出奇的高,星星是出奇的远,月亮是出奇的小而薄。
不似帝都的月夜。风永远温暖而轻柔,月色永远是朦胧的象牙白,无论从哪里望出去,都像是罩着一层轻纱,美好却模糊。
更不似天漠山的夜,冰山上的月,是清爽而明亮的,星星伸手可触,群山的倩影倒映在冰蓝色的天幕上,与稀薄的云色交相辉映。
是谁说西京的冷与天漠山相似?又是谁在怀念天漠山上的明月?
只是,再如何相似,也不是当年眼中的风景。
“叩……叩叩……”
忽然,镂空的窗扉上,传来细微的轻叩声,仔细听,仿佛是一种暗语。
苏央心头一跳,猛地披衣而起,“哗啦”一声,冰冷的月光兜头罩脸洒了一地。
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立在明晰的月色里。
果然是他!他果然来了!
身着黑衣的男子怔怔地望着她,双眼浸在透亮的月光里,如浸着一层薄薄的雾。想象中的巨大欢喜被苏央的出现给打碎了,他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喜乎?悲乎?惊乎?那一刻,太多的滋味陈杂于心,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感觉。
“翌哥哥,你还记得我么?”苏央咬着唇,目中有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酆镜翌的眼神抖了一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央儿,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你长大了,和你的姐姐一样美丽。”
长大了!
是的,她长大了!
若是四年前,她便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有多好。也许姐姐就不会死!
“你是来探望姐姐的吗?”苏央道。
酆镜翌静静地凝视着她,淡淡的笑容衬出他神情的忧郁,“不要给我希望,从你出现在这里,我就已经明白一切。告诉我,她……现在……怎样了?”
是生还是死?
苏未若还在世,又怎肯让苏央入宫?她若还在这里,来打开这扇窗的人又怎么会是苏央?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却不敢继续往下想。
一直以来,他都深信她还活着。
因为他还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还没有带她走。她怎么可以独自远行?
苏央微微垂了眸,“你可以先告诉我,你最后一次和姐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么?”
“是一年前。”酆镜翌背转过身,负手望着天边那一轮惨淡的孤月。他是日照国的皇帝,万民匍匐在他的脚下,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无法保护最心爱的女子,“那一年,我在苏未的帮助下逃离天漠山,归国之后休养了三个月。那时,我并不知道,那短短的三个月会耗尽我一生的悔恨。”
苏央无言,沉默地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和微微颤抖的双肩。
其实那时候,她真的恨过他,恨他的出现,为平静的苏黎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现在……
“仅仅只有三个月,等我带着聘礼离开皇城前往苏黎的时候,探子带来消息,苏未已成为射月帝的妃子。我筹谋多时,才得以在一年前潜入射月皇宫,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那是我离开天漠山之后,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苏央迟疑,“你不是多次潜入皇宫之中么?”
“多次?”酆镜翌猛然回头,那一瞬间,目中的寒光比月色更亮,“我若能多次潜入皇宫,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苏央默然。
的确,他若能派人潜入皇宫杀死姐姐,何不若一剑杀死射月帝?又怎会千方百计扮作民夫,潜入“夜心宫”?
射月帝如今也不会煞费心思,为他制造这么一个接近自己的机会。
“我明白了。那一次,姐姐以身体挡住箭手,护着你离开。然后,你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对么?”虽然她知道,再次提起往事,对于他来说,何其残忍。但,有些过去,有些人,绝不能让她就此沉埋在时光的阴霾里,无声无息。
“不错。我离开射月国之后,一直派人打探她的消息。后来,听说苏妃宠冠后宫,射月帝为了慰解她的思乡之情,甚至命人建造冰园,贮存取自天漠山的坚冰。我这才放下心来。但射月皇宫戒备森严,我想进宫再见她一面,却终是不能。”
“一个月以前,你没有派刺客进宫掳劫苏妃?”
“没有。”
苏央低头,苦笑起来,“原来他不止是要令我相信,日照国的刺客可以在射月皇宫来去自如,更重要的目的是要剪除他!”
她终于明白,为何那一****被刺客带离皇宫,最后追出来营救自己的,只有聂行歌一个人!
皇帝千算万算,却还是低估了聂行歌,那么多刺客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但,算错一次,他还会再错第二次么?
尤其是,在聂行歌公然抗旨不遵,群臣义愤填膺的时候……
“翌哥哥,苏央有一个请求……”射月国最风光美丽的妃子对着身穿黑色布衣,扮做民工的日照国年轻君王,深深地拜了下去。
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整个西京行宫都还沉睡在梦里。
宫人们惊慌失措,奔走呼号。
射月帝一惊而起,待听得近侍战战兢兢地禀报说,火势是从夜心宫蔓延开来的,因为发现得晚,如今已有些收束不住时,皇帝冷淡的眼神陡然变得锋锐明亮,似隐隐含着期待与兴奋的光芒,又像是最渴血的将军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保卫皇城的禁卫军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团团包围了火势凶猛的夜心宫。那些雕梁画柱,那些琉璃彩阁,在人们惊乱的目光中被火舌****,一卷而没。
“禀、禀皇上,苏……苏妃娘娘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一名太监抖着双腿,连滚带爬地扑倒在皇帝脚下。
依皇上对苏妃娘娘的宠爱程度来看,这一次,若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伙儿怕都将人头不保。
众人胆战心惊,暗暗揣摩着皇帝的脸色。
谁知,射月帝只是淡淡地看了那太监一眼,问:“火起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动?”
“有有,很大的一声响,像打雷一般,奴、奴才就是被那一声给吓、吓醒的。”
射月帝点了点头,转身吩咐禁卫队长,“控制好火势,不要蔓延至其他宫殿,至于夜心宫……只需派人重重包围,不要放过从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人!”
禁卫队长怔了一怔,但很快便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皇上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轮不到他这个小小队长追问原由。他只须按旨办事即可。
救火的宫人很快被驱散开来,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火光越来越烈,将暗蓝色的天空渲染成妖异的鲜红。
“皇上,臣请旨,愿一人独入夜心宫,救出娘娘。”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聂行歌到了。
皇帝志得意满的面容上横过一丝暗青,但很快便被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将军不是身体抱恙,已告假回京了么?怎么还在西京?”
他有病是假,避开与徐丞相的党派之争是真。皇帝心如明镜,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他所请。
谁知,他竟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
倒不知是好还是坏?
“事情紧急,请容臣救出苏妃娘娘之后,再向皇上请罪。”聂行歌身形一掠,已冲了出去。
“将军,万万不可!”禁军士兵们冲口而出。
“火势如此之大,朕不愿看到任何人做无谓的牺牲。”射月帝无奈地叹息。
然而,他们谁也没能阻止得了聂行歌,眼看他白色的身影即将没入火海之中。陡地,一道惊恐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皇上,救救臣妾,救我啊皇上!”
射月帝猛地回头,但见身后,暗蓝与赭红相交织的天幕下,十几名民夫装扮的男子挟持着苏妃越上高墙,正要离去。
其中一人见他回头,面上露出鄙夷不屑的讪笑,“褚月临,你也太狠心了吧?征召那么多民夫赶修夜心宫,却在一夜之间付诸一炬,你对得起你的臣民么?对得起褚、聂两族的先祖么?对得起两家共享天下的承诺么?”
当年,褚、聂两家的先祖一同起兵,打下了这一片江山。
聂氏一族拱手将帝皇之位相让,并发下誓愿,世世代代辅助褚氏王朝。高祖皇帝感其恩义,立下祖训,褚聂两家世代以兄弟相称,封聂氏为异姓王,共享天下!
然而,祖训归祖训。
聂氏自第一代之后,子弟族人开始坐享先祖荣耀,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并且一代不如一代。到聂行歌祖父那一辈,家道日渐中落,朝中几乎已不见聂氏族人。
过去的辉煌已成传说,共享天下这句承诺再也无人提及。
直到十六岁的聂行歌不满父辈的庸碌,披甲上阵,如一颗耀眼的战星,横空出世,带给世人惊赞与钦慕的同时,也将当年的那一份传奇重新带回世人的记忆。
虽然没有人刻意提及共享天下这句承诺,但在射月帝褚临月的心里,却一直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而且聂行歌声威日隆,即便没有高祖皇帝的承诺,也有功高震主之势。
在如今这种形势之下,突然有人提及褚聂两家的先祖,这不是故意将那根刺又往射月帝心里狠狠推进了一分么?
尤其是,提及此事之人还是他最痛恨、最想除之而后快的日照国国君酆镜翌!
“如果朕没有看错,日照国主何时成了朕的民夫?”
“那就要问问皇帝陛下您了。”酆镜翌淡淡一笑,似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之意,“皇帝下旨,重修西京行宫,并在行宫尚未建成之时,宸游至此,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无非是想给我制造一个机会罢了,我若不领情,岂非太不给陛下面子?”
射月帝阴冷的眉目瞧不出什么表情。
酆镜翌续道:“我还想不到,你会那么狠心。虽说是以苏妃为饵,引我上钩,可你让她点灯为信,灯中却暗藏火药……”
他的话并未说完,众人却都是心中一愕。
原来是苏妃娘娘在点灯传讯的时候,引爆了暗藏于灯中的火药才导致夜心宫一夜被焚,死伤无数。
“皇上!”苏妃脸色煞白,紧紧咬住下唇,一双如被清水洗过一般的眸子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映着橙红靛蓝的天空,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那一瞬,众人心头都有些恍惚。
这女子,如此哀伤,如此无辜,却又如此美丽。她曾经是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女子,却依然不过是帝皇手中的一枚棋子。
如今,孤身弱女陷入豺狼之手,问何人可倚?何人堪期?
侍卫们握着弓箭的手,不由得微微垂了下来。
“娘娘不必心急,射月国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帝褚临月视你如珠如宝,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对不对?皇帝陛下?”酆镜翌手中的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搁在了苏央纤细的颈上。
“酆镜翌!”射月帝冷冷一笑,“你不觉得此情此景倍感熟悉?当日你挟持苏未,她不惜以身挡箭,助你离开。如今,你又故伎重施,想利用苏央助你逃离?人都道日照国主年轻有为,英雄了得,原来,不过是次次都躲在女人背后苟且偷生罢了。”
薄而锋利的刀刃切入肌肤,像发丝轻轻拂过后颈,冰凉的利刃与温热的鲜血混合,带来奇异的刺痛的感觉。
苏央的目光轻轻一转,与站在射月帝身后的聂行歌相触,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的脸色真白,看起来比她的还要惨淡。他方才不顾一切想要冲入夜心宫中救她,她看在眼里,心中似甜蜜又似酸楚。
他终究还是在意她的安危的。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或许就连那一份在意,也不过是因为,她是射月帝的妃子罢了。
若她仅仅只是苏央,只是她自己,他可否还会如此倾尽全力地保护她?
“她不是苏未,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我身后还有这许多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的命比一个女人要重要得多。如果像上次一样,你肯放我们走,我也不想伤害她,如果你想留难于我,那便让她陪着我们上路吧。这是她点燃传信灯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酆镜翌丝毫未曾犹豫,手上的刀再深入一分。
苏央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很痛,真的很痛。
姐姐,你也曾经受过这样的剧痛么?你为什么会死?究竟是谁杀死了你?你可以告诉我么?告诉我……
她觉得眼前有一些模糊,似乎是冷汗沾湿了眼睫。
“皇上!”聂行歌低沉的声音撞入耳膜,她不由得用力眨了眨眼。她看到他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褚临月缓缓摇了摇头。
“苏妃,朕很明白你要的是什么,你想为你姐姐报仇,想要你的族人能过上自由快乐的生活,这一切,朕都可以成全你。”
聂行歌倏然抬头,望着帝王的神色充满了惊怔和挣扎。
射月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如此,便是要牺牲苏央了。
可他为何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他们的皇上,并不曾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被妖女所迷惑,他不过是以异乎寻常的方式引来了对国家最有威胁的敌人。
作为臣子,他本应该感到高兴。
作为一名将军,他更清楚知晓一举除掉酆镜翌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对整个射月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应该保持沉默。
然而,为何他的眼前总是会飘过她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眸?为何此时此刻,他不敢抬头,直视她的目光?
为何他的眼睛会发酸,心也莫名地酸楚起来?
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