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瑞达睁开眼睛,看着夜空,雨丝拍打在他的脸上,流进眼睛里,他有些发懵。
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我使唤不了自己的四肢?
巨大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高分贝的声音让福瑞达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试图转过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脖子就和他的四肢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感受不到自己左半边身子。
半个身子变成碳和无机盐混合物的福瑞达躺在雨幕里,两把短斧一把在离他手只有几公分的水坑里,一把插在药店的招牌上。
他现在的样子的确可怖。
他一边额角的肉全部被烧光了,森森白骨裸露在空气中,半个脸部的皮肤都被烧干净了,露出了其下的血肉模糊。
这张脸足够让整个卡尔兰特的小孩全都因为昏厥被送到卡尔兰特精神净化所去接受治疗。
“对了,我在杀人。”
福瑞达的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我得站起来,立刻站起来。”
四肢依旧没有反应。
“小约翰……呃……小约翰。”
“我必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奈夫利特终于完成了他的吟唱,福瑞达只听见奈夫利特高声喊到:“我来到人间,正是要人们动刀兵的!”
“我看到妇女孩童崇拜偶像,男人用匕首刺国王的脊背。”
“于是我便知道这世间有罪了!我便知道这世间有大难了!”
嘹亮的乌鸦嘶鸣响彻夜空,接着是连续的惨叫哭喊,那是大群之主的权柄屠戮时特有的声音,来自人类的哀鸣。
奈夫利特调动了体内所有魔力,挥舞起了本就属于他的权杖,将所有不敬者绑上了断头台。
女郎大街外两条街道,卡尔兰特主干道。
帕劳德蹲在四层楼高的旅舍屋顶,一手拿着个望远镜看着奈夫利特大显神威,把帮派残党打的节节败退,一手拿着个蛋糕卷在慢慢地吃着。
这个星辰施法者在星图被扯下来一部分之后并没有奈夫利特想的那么不堪,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的胃口依旧很好。
在他的身边,一个消瘦的男人撑着伞,把自己藏在黑色的的雨衣中。
雨衣男说道:“你的那位师兄可真猛。”
“那当然,他可是伟大先驱帕劳德的师兄,他不猛谁猛?”
“你真恶心。”
“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帕劳德把剩下的蛋卷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要知道,他和我是亲亲的师兄弟,手足之交,至爱亲朋,虽然现在有一些小矛盾,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我俩的关系是真好,好到我给他准备了至少四种不同的葬礼流程,中式西式自由式,不论他是想让他的遗体火化入土还是想塞进哪个教堂地下都可以完美应付。”
“为了能让他开开心心地去见阎王爷我这些年可是东奔西跑学了不少东西,你看,元素魔法,星辰魔法,东方国度的武术和气功,这么多东西。”
帕劳德挪了挪屁股,给雨衣男留了一个位置,继续说道:“阎王爷就是东方国度的死神,也不能这么说……对,死神的老大,嚯,又是这招,奈夫利特你可真狠啊。”
雨衣男蹲在帕劳德的身旁,冷淡地说:“我只想知道,现在动不动手?”
帕劳德放下望远镜,扭头打量了一下雨衣男,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却被雨衣男拍手打掉。
“一个小时没见你怎么变自信了?来你自己看看。”
帕劳德把望远镜递给雨衣男,雨衣男接过望远镜,开始观察女郎大街里的情形。
“你准备顶着暴走的大沼遗民和进入战斗状态的卡尔兰特之灵去杀掉大群之主的子嗣?是不是你这个雨衣其实不防水,你淋雨淋感冒了?”
雨衣男放下望远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自己冲过去和送死确实没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这次有那些麻瓜和那个魔术师帮咱们牵制其他人,下次可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啥下次不下次的,等到明天早上雨停太阳露头的时候卡尔兰特里就没有能和女郎大街抗衡的组织了,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雨衣男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还不行动?”
帕劳德撇了他一眼,把自己淋雨后垂在额前的头发撩起,说道:“你着急什么?卡尔兰特城里没有又不意味着城外没有,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一位吗?”
“那条幽魂龙?她有屁用,她那样的巨龙我一只手能放倒三个。”
“你让法师跳战士脸能赢才算见了光明神,动脑子啊,脑子,你没有脑子,算了。
你就好好等着吧,有你出场的机会。”
帕劳德举起望远镜,低声笑着说道:“有你出场的机会,嘿嘿。”
鸦群撕碎了一些躯壳后,在环中之日前停了下来,尽管依旧抽调着奈夫利特的魔力,但鸦群依旧没有动作。
它们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正在寻找机会,从那个缓缓走来的人身上,从那个越来越大的环中之日里。
小约翰的脸上也有一个环中之日,如烫金一般,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他走过雨夜中的尸体,穿过鸦群,走到了这片战场的中心,残党和女郎大街的人都不自觉地退开,给小约翰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空地。
奈夫利特用手杖撑着身体,冷冷地看着小约翰,说道:“你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施法用的导体。”
“是的。”
导体炼成,一门被三贤者明令禁止流传和修行的法术,效果是把人的血肉之躯转变成更适合魔力流动的躯体。
但是魔力在体内流动的时候,那种灵魂离体的心悸和强大力量划过血肉的痛楚会被放大,炼成的程度越高越痛苦。
在三贤者没有禁止这项技术的时代,有无数施法者因为无法承受那种痛苦而选择一个炎爆结束了自己地生命。
因为炼成的结果是不可逆的。
像小约翰这样已经炼成到头部的,会感受到的痛苦和每年都在经历三种以上的酷刑没区别。
“很疼吧。”
小约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抬起头腼腆的笑了笑,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
“还好吧,已经不疼了。”
还有半句话,小约翰不用说奈夫利特也清楚。
我已经习惯了。
哪怕是这样的苦痛。
奈夫利特闭上了眼睛。
“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对自己炼成的理由,一个站到女郎大街对立面的理由。
“啊这…”
鸦群发出嘹亮的嘶鸣,小约翰在嘶鸣声中轻声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依稀记得,最开始,我想要做些什么。
一些温暖的鼓舞人心的事,一些让我有无限动力的事,一些以你为主角的事。
我想了很久,也许是杀了你吧。
你就像太阳一样,所以,杀死太阳的人,一定很温暖。”
奈夫利特睁开眼睛,紧紧攥着手杖的手松开了。
“睡吧。”
鸦鸣嘹亮。
雨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