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兰特警局，深夜
老人和青年对坐，桌上是冒着腾腾热气的炸鱼热狗和酸黄瓜，炸制后呈金黄色的鱼肉泛着油腥，那种光泽最能勾起人的食欲。
兰特整个人缩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双手放在二郎腿交叉合十，看上去惬意无比。
奈夫利特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白色的烟雾在他的控制下变成了一缕白线，围绕着他旋转。
兰特突然开口说道：“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很明显吗？”
“不明显，但也不隐蔽，和你多坐一会就能感觉到。”
“我以为我的演技已臻化境了。”
“所以是你以为，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
奈夫利特看了看兰特，又看了看自己眼前那面墙漆脱落了一大片还有几个弹孔的墙壁，说道：“你什么时候瞎了？”
“我没瞎，我只是想听你说，懂吗？你，亲口告诉我。”
奈夫利特沉默了一会，把烟头按熄。
“我遇见我师弟了，我没杀了他。”
“你说的师弟是不是那位要下十八层地狱油锅煎炒烹炸的王八蛋？”
“不，那个是萨满，师弟是那个应该被人把头骨敲碎混进猪饲料里的混球。”
“听上去挺像的。”
“总之，我没杀了他，另外，还有一个手下背叛了我。”
“首先，排除他是为了钱，其次，其次没什么好排除的，他为什么要当二五仔？家人被绑还是为了信仰？”
“他说他受够了，这种生活，在他心里，卡尔兰特不应该是这样的，最起码，女郎大街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人互帮互助，互相尊敬并爱着彼此，这才是女郎大街应有的样子，而不是充斥着犯罪和暴力，更没有用规则束缚混乱这样的狗屁。
他说，我们是罪恶的源头，卡尔兰特如果没有我们，没有女郎大街会更好，他是为了这个城市才背叛我的。”
奈夫利特往后躺倒，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学着兰特的样子，闭眼轻声说道：“挺她妈讽刺的。”
一个热爱卡尔兰特的人，一个为了卡尔兰特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的人竟然会被理解成破坏卡尔兰特的坏蛋，这也太讽刺了。
奈夫利特只在那些悲剧剧本里见过这样的桥段。
“那还挺玄乎的，你就因为这种话动摇了？我以为你早习惯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单纯的气不过而已。”
兰特站起来，轻轻地摸了摸奈夫利特的头，说道：“都是小事，下次再见到你师弟千万记住打碎的他头盖骨就好了，至于这种理想主义脑瘫，这个没办法，毕竟咱们不能控制别人的思想。
先到这里为止吧，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有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闯了进来，我去会会她。”
说完，兰特就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桌上一杯已经冷掉了的咖啡和两张油纸。
作为卡尔兰特的意志，兰特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下水道，熟悉这一点的奈夫利特已经对这家伙的瞬间移动见怪不怪了。
奈夫利特叹了口气，穿上黑色的长衫，就着月光走上了街头，手杖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萨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的左轮手枪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光。
他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奈夫利特的后脑勺，这过程中一点声音都没有。
扳机已经被打开了，只要他想，勾一勾手指，一条人命，一场动荡。
“你准备好了吗？萨满？”奈夫利特开口说道，他很平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手里正端着一把会要他小命的东西。
“也许准备好了，也许没有。”
萨满笑着回答，他咧开嘴，露出一排漆黑的牙齿，在卡尔兰特路灯的照射下，那黑色像是在流动。
“没有也许，你还没准备好。”奈夫利特停下脚步，回头接过萨满手里的手枪，冲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除了机栝发出的碰撞声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豹谁都能当，我说过很多次，只要他爱这个城市，哪怕是你。
但现在的你还不行，爱这个东西不是一厢情愿，你得为它做事，为它保驾护航，明白吗？
说说有什么事吧。”
萨满取回自己的手枪，轻轻抚摸着弹仓，说道：“背叛者的同党找到了，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抓起来了，怎么处置？”
黑豹迈开步子，捏着眉心说道：“全都放了，你让人给他们做点焦糖舒芙蕾和热可可，好生伺候。”
“嗯？”
“男的沉了，女的送去……算了，杀了吧。”
“如您所愿。”
萨满说完后，远处的一只乌鸦嘶鸣一声，飞向了那个灯火通明的长街。
而他跟在奈夫利特身后慢慢地走着，他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慢悠悠的踱步。
仔细想想，他们总是很忙啊，福瑞达每天都要去巡查，奈夫利特要俯瞰这座城市做出决断，兰特要去对付那些超凡存在，而他要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享受当下吧，萨满，这是属于你的时间。
他从怀里掏出半截还冒着热气的玉米，一边啃一边踢踏着鞋子走路。
当他把最后几粒玉米卷进口腔时，昏黄色的灯光经在他的眼前亮起，女郎大街已经到了。
“萨满。”
“我在。”
奈夫利特转过身来，女郎大街正在他的身后，那是他的王国，他的王座，他是站在王座前的帝王。
“你能看到北方的深渊吗？”
“我能看到，所有人都能看到。”
“有一天，它会死去，经我之手。”
萨满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奈夫利特。
他是来自大沼的咒术师，他很了解奈夫利特的本质。
大沼是什么地方？南方最接近深渊的地方，或者说，深渊。
就连大沼的居民都会自称为“遗民”。
可以说，整个卡尔兰特，除了兰特和奈夫利特之外，没人比萨满更能理解奈夫利特。
所以他比任何人更诧异。
奈夫利特是大群之主的子嗣，他的存在就是深渊力量的源泉，如果他还存在，那么深渊就不会死去。
奈夫利特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用手杖点了点女郎大街，说道：“看到了吗？这是卡尔兰特的奇迹。”
“但每一个奇迹，都渴望着牺牲。”
“我是，大群之主，这份牺牲非我不可。”
萨满张了张嘴，又沉默了，在小阵思索后，他问道：“为什么？”
奈夫利特走向自己的王座，说道：“海拉姆有一个孩子，他的梦想总是被人取笑。”
“为了那个孩子的美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