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的暑假刚过一半,花儿家出事了!
这天午饭后,爷爷和花儿去了屋后的池塘边。池塘边有棵特别大的老槐树,枝叶繁茂,形成一大块阴凉地方。加上池塘散发出的清凉,这里便成了爷爷最好的午睡之地。上午,花儿帮爷爷在地里拔了半天杂草,这会儿很累,不一会儿,就在爷爷身边睡着了。
就在她睡得正香时,她家的屋子着火了。
火是从屋里烧起的。也许是烧饭时,有火星落在了柴禾上,一时没有烧起,等爷爷和花儿去了阴凉地,那火星才慢慢地把柴禾烧着。火渐渐变大、变旺,随即升高,烧着了屋顶。大火像被关在囚笼里的困兽,终于冲破屋顶,火头一下探了出来。
阳光明亮得像金水在天空漫流,那火光与阳光一色,即使现在有人正朝花儿家的屋顶看过来,也未必能一下子看到火光。
大火迅速在吞噬着屋子。从窗口冒出的火苗,像无数的在卷动着的饥饿了许久的舌头。
太阳是金色的,火光也是金色的。金色与金色混在了一起。
在不远处放鸭的周五爷偶然抬头看到了花儿家的屋顶,觉得有点儿不对头:那房顶怎么有那么一个大窟窿?定神一看,他终于看到了正在跳动、摇曳的大火,心里一惊,手中赶鸭的竹竿掉在了地上。他大叫了一声:“失火了——”
但第一声却是哑的。他赶紧咽了咽唾沫,湿了湿嗓子,又大叫了一声:“失火了——”
这一声,穿破层层暑热,让许多油麻地的人听到了!
人们纷纷跑了出来,但却不能立即发现着火的地方,一个个惊恐而又着急地问道:“在哪?在哪?”“谁家?谁家?”……一个个乱跑一气,好一阵,才终于搞清楚:花儿家的屋子着火了!
“救火啊!”
“救火啊!”
呼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在金色的阳光下穿梭,放大,轰鸣。
爷爷惊醒了,但他并没有很快看到自家的房子,因为有一片林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拍了拍花儿:“醒醒!醒醒!不知是谁家着火了!”直到脚步声越来越大,他才忽然想到自家的屋子。当他喘息着跑出林子,看到屋子已在一片火海之中时,他摇晃了几下,如果不是及时地用手扶着一棵树,他就倒下了。
人们先是空手奔跑而来,但随即想到这样跑到现场是无用的,便又立即掉转头回家取水桶、盆子之类的取水工具。
等人们排成一条从河边到花儿家的屋子的长龙,通过木桶、盆子把河里的水传递到火旁,花儿家的屋子已经全都烧着。瓦片在烈火中不住地爆炸,木材中的结疤爆炸时,火星四溅。水飞过天空,向大火泼去时,染成了金色。水落在火上,就听见哧啦一声,随即升起一团青烟。
爷爷挣扎着跑过来,几次要扑向大火,被人用力抱住了。
花儿傻掉了,站在火光下,两手相握在胸前,身子收缩,眼睛里充满恐惧。
无数的孩子在奔跑。他们不知道怎么样去扑灭大火,胡乱地将石块、瓦片砸向大火。还有一些孩子,抓着脱下的上衣,企图冲上去扑火,被大人们呵斥开了。
皮卡和李大国、二大眼几个,不知从哪儿各自搞来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大火,然后用竹竿狠劲地向大火劈杀下去。在他们眼中,大火是凶恶的野兽,他们必须冲上去与它厮杀。他们圆瞪的双眼以及满额头的汗珠,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大人们不停地阻止他们,不让他们靠近大火,但不一会儿,他们就又冲向大火。
大火被竹竿劈开,但瞬间又弥合上了。竹竿打到实处,溅起的火星,像金色的虫子在乱飞。
花儿一直站在那儿发抖。
一位大妈一直站在她身后,并把双臂从她肩上垂挂下去,把两只大手轻轻放在她胸前,将她拢在身边。
火终于在一桶桶、一盆盆水的泼浇下慢慢熄灭。
但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里里外外,差不多都已化成灰烬。
精疲力竭的人们,丢掉了水桶、盆子,无声地望着一片冒着烟雾的灰烬,有叹息的,有落泪的,有神情一片麻木的。他们一个个都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被水淋湿的。
一座屋子,一个家,就在这金色的阳光下消失了。
爷爷张大嘴巴喘息着,老泪顺着鼻梁慢慢流下。
有人挽着花儿把她送到爷爷身边。
当爷爷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花儿的头时,浑浊的泪流顿时变粗。
人们不住地安慰着他们。
爷爷不住地向救火的乡亲表示谢意。
人们渐渐散去。一些孩子们还在灰烬四周看着。
李大国看到,一处角落上,灰烬还未熄灭,而且还有要重新燃起火苗的样子,转身看看已没有一件泼水的工具,解掉了裤子,冲着那堆正在复燃的灰烬,狠狠地把尿向灰烬撒去。
二大眼见了,也跑过去,学着李大国的样子,将尿向可恶的灰烬撒去。
男孩们见到,都跑了过去。他们围成了一团,将尿哗哗哗地撒向灰烬。
皮卡犹豫了一下,也挤到孩子们中间,加入了最后的灭火。
尿液四溅,灰烬冒着黑烟。
皮卡尿到一半时,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花儿正在爷爷的怀里颤抖。她的那双眼睛立即让皮卡模模糊糊地想起几年前的情景:因为他的一声尖叫,花儿钻在三姑怀里缩成一团,一个劲地在发抖……